只有保持不咸不淡的关心和不远不近的距离,才能彻底治好徐妍的心病。
这原本不是叶瑶枝想要做的事情,在她的记忆里,从前的阿娘是温和的,从未像现在这般的歇斯底里和疑神疑鬼,她原先想着生活回到正轨之后,阿娘也会变回从前温柔的模样,可事实与她所想的相反。
叶瑶枝也知道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惹得阿娘不高兴,还引来了阿娘的误会,但她早已发誓不会被任何的小挫折给打到,她便开始学着做一个心肠冷硬的坏孩子。
这一刻,徐妍彻底的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孤立无援,她开始后悔了,如果她之前没有闹那么一出,字字句句都把叶瑶枝当成自己的挡箭牌和维持体面自尊的工具,是不是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人人见到都嫌弃的样子了?
徐妍想起自己去徐大夫那里看病时听到的风凉话,心脏一阵阵的抽痛。
“老天爷也是瞎了眼,才让小枝和小清摊上这么个不讲理的娘!”
“他们生在谁家都能长出一身飞上枝头的本事,偏生到了徐妍的手里,不仅把羽毛拔了,连翅膀都给砍了。”
“在她眼里,就她自己最重要,两个孩子算什么,不过是她自己私有的物品而已!”
“既然养不好,当初干嘛要把他们生下来,让他们到这世上来招罪!”
“口口声声说女孩子不过是嫁人的工具,她有没有把我们曾大人放在眼里?”
“过了两天好日子就忘了自己是谁!”
“……”
旁人说的话如一把刀子一样扎在徐妍的心口上,让她骤然明白过来在旁人眼里,她成了一个不识好歹、无理取闹的泼妇,这让徐妍好几天的情绪都十分低落,她依然想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可是一想到要送叶瑶枝去上学,她心里就像压着一块砖头一样的闷着,喘气也喘不顺了,她始终都想不明白的就这么一件事,天底下那么多女孩子不读书也能过日子,为什么到了叶瑶枝这里就不行了呢?
可是现在她的意见根本就不重要,徐妍的眼神不由得暗了暗,再想到明年小清也要去武院念书,她心里越发的难受,总觉得每一个家人都在离他而去,他们是不是准备不要自己了?
徐妍看看叶瑶枝,又看看叶昭清,可是两个孩子低着头说悄悄话,没有人看她,没有人理她。
“啪嗒”一声,徐妍忽然听到绳子断了的声音,她的眼睛瞳孔突然间放大了,看着没有理会自己的两个孩子,她忽然意识到孩子和自己其实并不是一体的,无论是小枝还是小清,其实都不是自己的附属品。
就算今天她能把他们绑在自己的手里,可总有一天,孩子们会亲自斩断牵在她手里的绳子。
徐妍想到那样的场景,心里就痛得难受,她突然发现倒不如现在就把绳子斩断了,放两个孩子去自由。
叶瑶枝并不知道徐妍的内心经历了多长的挣扎,她和叶昭清说着的是接下来过日子的打算,她做不到抛下家里的一切背着书包上学府去那样的事情,想着在去上学前先找一份零工,能多赚一点是一点。
按照曾翠翠的说法,去一江学府上学前还有一场考试在等着她,虽然曾翠翠说那场入学考试并不难,可是叶瑶枝不敢因为曾翠翠说不难就掉以轻心。
虽然没有读过书,认得的字也少,但是叶瑶枝小时候还是在大人们的聊天里学会了一个道理——小心驶得万年船。
无论如何,叶瑶枝都不想把曾翠翠为自己争取来的这个机会砸到地上去,如果没有曾翠翠,像她这样出身的人,一辈子都不会有读书的机会,对曾翠翠最好的报答,就是拿出像样的成绩来。
“翠姐姐,我还是想做一份零工。”叶瑶枝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安心去享受别人对自己的付出,能做一分的事情就做一分的事情也比什么都不做得好:“昨天回来的路上,我遇到了裁缝铺的张掌柜,他说我可以在他那里做零工。”
“我也能!”叶昭清举手表示道:“张掌柜愿意雇佣我在那儿打杂,我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能照顾好阿娘和阿姐。”
曾翠翠神色复杂的看着两个小萝卜头,心里直叹气,她知道自己是没办法打消这两个孩子做工养家的念头了,便问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去做工呢?”
叶瑶枝抬起头来,看了看缩在角落里一声不吭的徐妍,对上徐妍渴望的目光,她却什么都没有说,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道:“我答应过。”
“既然承诺了,就一定得做到。”
“小枝,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很辛苦。”
“我不怕。”
叶瑶枝神色坦然,没有半点的装模作样,曾翠翠能看得出她心里就是这样想的,这让曾翠翠不由得去想,倘若叶瑶枝能生在一个条件好一点的家庭里该有多好,十五岁的年纪,或许早已声名鹊起。
“翠姐姐,您别为我担心了。”叶瑶枝反过来安慰曾翠翠:“现在的生活对我而言已经很好了。”
“傻姑娘,人贪心一点没什么不好的。”曾翠翠笑话起了叶瑶枝,一扫因为徐妍而变得凝滞的气氛,小院子里立马又充满了欢声笑语。
徐妍看着有说有笑的三人,心里是说不出的难过,却不肯向大家承认她的后悔,倘若她没有拦着曾翠翠送两个孩子去上学,说出那些恼人的话,是不是现在的这份欢乐和愉悦,也能有她的一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