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对他说:“这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与我无关。”
就是在那个瞬间,傅空山才醒悟过来,娘亲早就不要自己了,就像她与爹亲之间的夫妻关系早已名存实亡,他早就失去了所有可以依靠的人,必须靠自己的力量活下去。
傅空山想起自己在那一日熄灭了所有的指望,费尽心思考入了太学府,然后给自己的人生打开了一扇天窗,飞了出来。
曾翠翠看着能平静而流畅的讲述自己过去经历的叶瑶枝,越发的觉得惊心,她难以想象叶瑶枝要回忆多少次,才能把这些事情记得如此的清楚。
她也无法想象,叶瑶枝要用多大的力气去克制隐藏在这些回忆里的负面情绪,才能不让她自己成为一个愤世嫉俗的人。
“……阿爹去世的消息传回来没多久,叶双成便从我家里抢走了我们的身份文碟,联合村长伪造了我们身亡的文书,以阿爹在世唯一亲人的名义骗走了抚恤金。”
“叶双成在拿到抚恤金之后,销毁了我们一家人的身份文碟,要我们做他的奴隶。”
“他的两个儿子得罪了雨花镇的黄员外,他便要把我卖给黄员外赔罪,说我们全家都是靠他养活的,理应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叶瑶枝的嘴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弧度,毫不掩饰自己对叶双成的不屑。
在讲述了叶双成等人是如何仗势欺人的打伤了自己的弟弟叶昭清,又如何联合村里的其他妇人和孩童把自己的娘亲逼得发病之后,叶瑶枝知道时机已到。
“……我们不肯就范,叶双成便开始辱骂阿爹。”在一江学府读书的这几日,叶瑶枝并不只关注自己的课业内容,也有去藏书楼寻找有关法律的书籍,她要找的是能够一棒子打死叶双成一家人的凭依。
“他们嘲笑阿爹是世上最愚蠢的人,说只有傻子才会从军,他们说是阿爹的愚蠢所以我们才沦落成任人欺负的倒霉蛋,因为阿爹是蠢材,所有从军戍边的将士都是世上最愚蠢的莽夫!”
“叶双成说只有不负责任的人才会去当兵。”
“叶昭和说从军就是去送死,戍边的战士一点价值都没有。”
“叶昭令说戍边将士都是下等人,是被放弃的蠢蛋,他们的死毫无意义。”
……
院子里的刑罚已经结束,叶双成等人自然也能听见叶瑶枝的控诉。
他们在叶瑶枝的控诉里抖如筛糠,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叶昭和与叶昭令两兄弟向来是以科举当官为目标的,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可能不知道侮辱军人和英烈是重罪。
虽然他们对从军戍边的叶双林不屑一顾,常常在家里笑话他是个白痴和蠢货,但在人前根本不敢表现出这样的苗头。
叶昭和与叶昭令能在人前装出人模人样的说着些家国情怀的大话,会背“宁为百夫长,胜做一书生”的诗篇,心里却对此根本不屑一顾。
“文明人怎么可能去从军呢?”
“他们都是文盲、莽夫!”
……
人前光面堂皇的两兄弟在背地里却常常咒骂着叶双林和如他一样的戍边军人,不断的用贬低他们、嘲笑他们来抬高自己的地位。
听着叶瑶枝把他们过去说过的那些话一五一十的陈述除了,听着叶瑶枝把他们描述得十分的丑恶,叶家两兄弟的脑子里一片发白。
“完了”两个大字彻底的占据了他们的大脑,他们不敢想象他们侮辱英烈,欺负戍边军人遗孀和孩子的事情败露之后,哪里还有他们的立足之地?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叶昭和与叶昭令也不肯反思自己做的错事,而是越发的憎恨起把他们的老底抖露出来的叶瑶枝。
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撕烂叶瑶枝的嘴巴,把叶瑶枝的舌头拔下来。
叶昭和目光赤红的瞪着叶瑶枝,觉得自己未来的道路都被叶瑶枝给硬生生的斩断了。
他好恨自己当初没有一狠心宰了叶瑶枝这个狼崽子,让叶瑶枝有机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大放厥词。
无论是叶昭和还是叶昭令,都已经不在乎什么仁义道德、礼义廉耻了,只要把他们嘴巴里的布条拿掉,给他们兄弟松绑,他们就会把叶瑶枝的骨头都给拆了。
然而李蔚可没有这样的好心,他根本不在乎叶双成一家人恐惧夹杂着渴求的目光,专心致志的听着叶瑶枝的讲述。
“……李大人,我所说的一切,都在身份文碟里有记录。”叶瑶枝搬出了最后的证据:“随时可以请李大人查阅。”
当听到叶瑶枝说这句话的时候,叶双成猛然想起当初村长对自己的提醒。
在叶瑶枝找到靠山之后,他为叶瑶枝一家人重新办理了身份文碟,并且把叶双成一家如何欺辱叶瑶枝一家的罪证都写了上去。
村长还在曾翠翠的暗示下,着重描述了叶双成等人逃兵役、辱骂英烈等恶劣行径。
回想起这一切,叶双成的脸顿时失去了血色,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里是绍雍城,不是黄员外只手遮天的雨花镇,连个为他们交保释金的人都没有。
叶双成抬起头,看向叶瑶枝等人,觉得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是要把他们吞吃入腹的豺狼。
“我好苦啊!”
叶双成忍不住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音,想要把嘴巴里的布条给吐出去,却因为塞得太紧而说不出完整的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