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泽忍不住皱了皱眉,他拍过国外上层社会的贵族,拍过顶级的明星,也拍过大街上跳舞的女郎……
可人文这个概念太大,他有过无数个想法,程诺也对其中几个表示过惊艳,可都在拿起相机的瞬间作废了。
不是不好,而是计划的太全,反而显得刻意。
程诺听了他的话后反问:“那你云海日出那张怎么拍出来的?”
喻泽仔细地回忆了下在云山时的状态,轻松,随意。
干脆放弃了继续闷头思索,把池年叫了出来。
现在看来,依旧没什么用。
池年眼看着车第四次绕过了同一片广场:“喻先生,我们还要开几圈?”
喻泽想了想:“我最多的时候,开过十五圈。”
池年睁大眼睛。
这就是艺术家的执着吗?
喻泽却突然来了兴致,勾唇一笑:“不如今天来挑战一下记录?”
池年大惊失色地摇摇头,想了想开口道:“我知道一个地方……”
半小时后。
喻泽跟在池年身后,走在有些崎岖的石板路上,有些地方的石板已经碎了,坑坑洼洼的。
石板路蜿蜒着,一直通到一处长长的弄堂里,弄堂入口处有一家卖水果的小店,在夏天的阳光下,连水果都显得蔫蔫地。
前方有一家老式的理发店,门口有一片阴凉地,几个老人坐在底下下着象棋。
弄堂里有一个简单的店铺,卖着雪糕和日用品。
倒是不远处有几栋老旧的楼房,十层左右,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那些楼房像是分界线,再往东就是云城这个大都市颇具现代感的高楼大厦。
午后的阳光有些烈。
池年心里有些忐忑。
毕竟她只是一个业余爱好者,却带着大师级别的摄影师来选景
喻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里?”语气听不出来满意还是不满意。
池年转过头看着他,点点头:“对啊。”
喻泽没有说话,只是打量着四周。
池年担心对方误解这个地方,忙解释:“这里的人都开玩笑说,自己是被大城市遗忘的角落。”
喻泽扬了下眉梢:“嗯?”
池年抿了抿唇,看了眼不远处的老人:“听说以前规划新区时,这里本来都是要被拆迁的,可后来因为政策有变,没能拆迁,留下了这个边缘地带。”
池年说着,指了指理发店:“那家理发店,是八十年代就开起来的,已经三代人了,不过听说老人的孙子已经出国了,应该不会再继承这个店了。”
“还有那个店铺,以前老人年轻的时候是推着小车满弄堂地叫卖雪糕的,后来老人老了,推不动小车了,儿女们就给租了个店面。”
“还有那儿!”池年有些激动地指着不远处,“那是书社,听说以前还有光碟,不过后来就没了。里面都是老人从城市各个角落收回来的二手书,我之前想找一本小众的工具书,网上都没有,在这里找到的!”
喻泽的神情逐渐认真,听着她的话,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个简陋的白色木牌子,上面黑色的字也有些雨打风吹的痕迹:春光书社。
的确,在经济高速发展的云城,这里的一切都像是被定格住了一样。
这里并不大,也许在云城高楼大厦里吹着空调的所谓精英们,一辈子也不会知道在光鲜的高楼大厦丛林里,还有这样的一片停在过去的小空间。
“那里呢?”喻泽指着不远处的几栋简陋的楼,也是和高楼大厦的分界线。
池年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表情顿了顿,许久半眯着眼睛笑了笑:“那里,是创思发家的地方。”
曾经,她就是去那栋楼里面试的祁深助理的位子,走到他的身边。
也是在那里,祁深一步步缔造了属于自己的世界。
池年始终记得,她成为他助理的第一年,苏城祁家对创思的封锁,几家客户委婉地终止合作,以及几个对公司前景不乐观的老员工的离职,几乎给创思带来了致命的打击。
那时有一天晚上她去找祁深时,祁深安静地站在那个简单的办公室窗口,没有开灯,修长的手指间一点忽明忽暗的火星,烟雾缭绕,目无波澜地看着不远处的霓虹灯。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这是池年第一次看见祁深吸烟,甚至在以后的三年多的时间里,也再没见他吸过。
烟味并不浓郁。
宋朗说,他如果失败,就只能去面对自己最不齿的人了。
于是她也没有开灯,只是走上前,站在他身边。
祁深顿了下,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将烟熄灭在烟灰缸里,打开了窗子。
那天,她也很安静,轻轻地问他:“祁深,你觉得会成功吗?”
祁深沉默了很久,却只反问:“你觉得呢?”
祁深是不愿意宋朗为他特意招一个助理的,这也许是他第一次真正地接纳她的身份,因为在此之后,他再也没有提过“不需要助理”这种事。
她想了一会儿,笑了起来,眯着眼睛看着他:“我当然觉得可以,这样以后我也就能跟着吃香的喝辣的了!”
祁深睨了她一眼:“你就这么点儿出息?”
“当然不是,”她眨了眨眼睛,认真地看着他,“人总要相信自己的梦想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