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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凡刚回到家放下包,就看到黎晓声坐在沙发上看书,头也不抬道:“你老婆被别人带跑啦。”
“谁?去哪了?岂有此理!”苏凡又把包拿起来,作起步发力状,“你快说!”
“然后又带回来了,在卧室里躺着呢。”他把书翻了一页。
苏凡又把刚捡起来的包一扔直奔卧室。
黎千曲躺在床上,看上去倒是没缺胳膊少腿,但是屋子里的信息素骗不了人,他第一反应是瞪沈嘉言:“你趁我不在对我老婆做什么了?”
“你还知道这是你老婆呢。”沈嘉言冷冷道,“你家里抑制剂没了,你不知道?”
“你放……什么厥词!老子再落魄这点东西买不起?昨天才买了放床头柜的!”
沈嘉言把床头柜拉开给他看,里面空空如也:“不用找了,他自己扔了。”
“要么让他自己在家发情我出去买药,要么让一个发情的黎千曲当着你儿子的面跟我滚到一起。苏凡,你碰上你未必就做得比我好。”
黎千曲也不是第一次给沈嘉言睡了,他也知道这是权宜之计,姑且忍耐:“你最好给我——”
“不过我还有个事想问你,苏凡。”沈嘉言把床头柜一收,“哐当”一声,有点震慑的意味,“当初找人轮奸黎千曲这件事,你什么时候跟他解释清楚?”
如果说之前苏凡可以厚着脸皮把他和黎千曲的一切嫌隙都赖给沈嘉言的挑拨,唯独这件事不行。因为沈嘉言在这中间基本没有做任何事。黎千曲是他苏凡要挟辞职的,轮奸的人也是他苏凡花钱打点安排的,完事之后往黎千曲包里塞钱这个杀人诛心的举动尤其是他的独家设计,苏凡最开始想到这个计划的时候甚至得意了很久。
你怎么可以过得好呢,黎千曲?你背叛了我的深情,摧毁了我的家,你怎么可以过得好,怎么可以带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孩子安然无恙?怎么可以对我的痛苦视而不见?
怀着这样的心情他一手策划了这样的事故,最后那笔钱从账上划过去,手机里叮当一声,屏幕里黎千曲哭着跪在地上被褪下裤子,他痛快得直接开了瓶好酒一饮而尽,努力忽略心底强烈的酸楚。
给别人睡了也没事,他跟你没关系了。他一遍遍这么麻痹自己。
这样的他有什么资格苛责沈嘉言?有什么脸面逼问沈嘉言碰没碰过他?他甚至每晚跟黎千曲睡在一起,都没发现床头柜里的药剂被扔掉了。
“我只负责咬脖子,别的没干。你不信可以检查。”沈嘉言突兀地打断他的思考,“不过你记好了,我可不是因为你是他男人给你面子,是不想让他难过。”
“黎千曲现在精神状况不稳定,跟他发生什么很容易,跟强奸迷奸没区别,都不是他自愿的。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我知道。”出乎意料,苏凡没有生他的气,只是有些疲惫地坐在床头,握住了黎千曲的手,放在掌心摩挲。
“我就是想……陪他一会儿。”他用另一只手抹了把脸,“你去弄点吃的,别让孩子饿着了。”
他还是不敢跟黎千曲承认自己干的好事,只是默默等他醒了之后给他喂抑制剂,又端过床头温度正好的粥。黎千曲盯着他用小勺子舀起一湾粥水,一眨不眨的,又盯着他吹吹气,送到自己嘴边,才下意识张嘴咽下去。
“要把这碗全吃完。”苏凡跟他念叨,“精神类药物很多都伤胃,必须定时定量吃饭——”
“我不喜欢吃药。”黎千曲说,“吃了很困。”
“忍一下,等到病好了就可以停了。啊,张嘴。”他把店家送的小咸菜拌进去一点,中和粥的寡淡,“等你病好了,带你出去旅游一趟。”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很奇怪地哽住,低下头平复了一下情绪,又若无其事地喂粥。
“你要不把碗放下,我自己吃吧。”
“没事儿,我有时间,你慢慢吃。”苏凡强调了一遍,“真没事儿。”
黎千曲伸出手,指尖颤颤巍巍接到了他眼角夺眶而出的泪珠,他终于没忍住把碗放下,深吸一口气,笑得比哭还难看地挤出来一句:“我真没事——”
“我……我就是想起来,旅、旅游……”他吸气吸太狠了,鼻腔里的共鸣听着跟猪哼哼一样,滑稽又有点惨烈,“以前不是说好毕业了——结婚旅行,去云南,还在地图上画了……那地图我分手之后就烧了,找都找不回来……”
“还有你给我买的衣服我都烧了……千曲,都烧了,差点连你都没了,我差点连你都没了……”
他伏在黎千曲腿上不管不顾地哭起来:“我是个大傻逼,我对不起你……我还让那些王八蛋找你麻烦欺负你,我真是傻逼!我就是个大傻逼!”
苏凡压根儿没说明白那件事,就来来回回“都是我干的”“我是大傻逼”,仿佛再把事情说清楚一点,都是在揭开一道血淋淋的伤疤。他脚底一滑,又从椅子上滑下来,一屁股坐在床前,手还死死拉着黎千曲的不愿意放。
黎晓声站在门口看他表演,“大家都知道的
', ' ')('事情没必要说这么多遍吧。”
沈嘉言把他拽到客厅做作业,让苏凡继续鬼哭狼嚎。黎千曲也不去碰那碗粥,由着他哭,等到苏凡哭累了稍稍安静一点,轻轻道:“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还记得你说的结婚旅行,还记得你说想跟我一起开个点心店,还记得你父亲说以后结婚了让我们跟他一起住……”他有点茫然地盯准空气里虚无的一点,看回遥远的记忆里,“但是这些都没实现,说好未来会有的,都没实现。”
“可我再回过头来看,这已经是这么多年前的事了。”
这么多年前的事,找不回来,却还能记得起来。一遍一遍提醒他们,落空的不是承诺,是他们分道扬镳的六年。
他以前可以把这一切推给沈嘉言。是沈嘉言说谎,是沈嘉言迷奸了黎千曲,是他害得有情人劳燕分飞,是他毁了黎千曲这六年。可事到如今,他苏凡一样是问心有愧:如果他能做到最起码的信任,就算信任给不了,至少留下最后的体面,至少他们的感情在多年后回忆起来只是缺憾而不是一片狼藉。最甜蜜的感情里掺杂上的争吵和恶言相向,黎千曲这六年里,不知道默默回忆了多少次。
他要靠这段感情支撑生活的信念,可他没办法用来说服自己还值得被爱。毕竟爱过他的人最后留给他的是憎恶的眼神。
可他还要劝慰地上的苏凡:“你快起来吧,地上坐着会着凉的。”
苏凡自从出狱,没一件事情是能做好的:黎千曲进医院了,儿子不愿意搭理他了,公司的业绩一塌糊涂,现在连道个歉把事情说清楚都做不到。毕业以来,除了父亲去世一直顺风顺水的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以前那不叫年少有为,那叫运气好。
现在运气不够用了,只能脚踏实地再去挣。公司骨干走了一大批,空留几层写字楼也没什么意思。苏凡把手头的地产和车能卖的都卖了,能退租的也退租,最后就留个离黎千曲家最近的小办公室,买了辆普通的二手车代步。
他也多了个心眼,找机会把黎千曲和黎晓声带到自己的办公室,努力展现出一副“尽管我落魄如此但我面目焕然一新”的向上感。可惜黎晓声刚来就看出他的意图了,故意指着办公桌说:“你这桌子比我上次看到那个破了好多啊。”
这是二手家具市场淘来的,不破才怪。但是当着黎千曲的面承认这事实在有点窘迫,他还没想到说辞,黎晓声又爬到椅子上拿起一支圆珠笔,“这个牌子我们学校都没人用,太容易断墨了,批发的吧。”
“电脑居然是老版的系统,不会卡吗?”
“墙上怎么贴了卡片,外卖单?哇,五块钱一荤一素,真是一个敢做一个敢吃。”
“还有。”这小孩终于找到了报仇的好机会,绕了一圈趾高气昂地绕回苏凡面前,“上次把我撵走那个保安呢?我要跟他谈谈。还有那个给我倒橙汁的秘书,一起叫过来。”
“我把他开了。”苏凡干笑,“都开了,剩下的人都在这里坐着。”
“不是你把他们开了,是他们把你给开了吧?”黎晓声终于大仇得报,“都这么落魄了就别穿西装了,我看了都觉得累。”
苏凡的西装早就不是一年前见他的时候那身手工定制的,换成了商场一两千的。这样的价位他也只买了一件,只有见重要客户才穿。他这会儿的精神面貌也大为不同,不仅仅是因为对黎千曲的愧疚,就连在别人面前也小心了很多,全无以前意气风发的劲头。他也不生黎晓声的气,小心翼翼地让他们在办公室先坐坐,自己有事情要处理。
说是租用的办公室,其实只是居民楼的一个民用住房,隔壁还有个空房放货架,这个房间摆了办公桌,厨房倒是空的,只不过没人用,垃圾桶里有一些可降解的塑料盒,大概是苏凡的伙食。
黎晓声看着旁边嗡嗡的苍蝇就有点脸色不好看,黎千曲问:“不舒服吗?”
“我有点闷,还有点恶心。”他想让黎千曲赶紧离开这破地方,用软软的声音跟他说,“我们出去买汽水喝吧,我看门口有小超市。”
他发誓他真的只想喝个汽水解暑,谁成想黎千曲有阵子没下厨,大概是手痒了,加上他装得有点过头更像中暑,于是制止了他买汽水的行为,而是买了一小袋绿豆和冰糖。黎晓声顿时警铃大作:“你要是在那个办公室煮绿豆汤,会有很多人一起分的。”
黎千曲若有所思:“你说得对,那我应该多买点。”
他说完又抓了一把绿豆,注意到黎晓声脸色更差了,关切道:“怎么了?还难受吗?”
黎晓声怕再装下去,黎千曲把自己带去医院就露馅了,只得痛苦地摇头:“没有。”就是想到绿豆汤要便宜苏凡,这比喂狗了还要难受。
唯一让他宽心的大概就是,苍天(客户)有眼,等苏凡回到办公室,只看见空空的锅底,闻到空气里一股甜香。他抓了个路过的员工,问谁用了厨房,这个刚毕业的傻小子比他当年还要单纯,一脸无辜地抹了把嘴角的绿豆渣:“老板娘没用厨房呀,老板,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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