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元恒坐在袁桓搬来的椅子上,身边秦柠斜躺着,身上盖着白狐皮,也没有起身。
“我来看看啊,听人说有人给娘送了盆绿菊花,我好奇。”钱正轩左顾右盼,“哪一盆是?”
昏暗的灯光下,花朵并不能很清楚地跟叶子分辨开,钱正轩瞅了半天,都没注意到脚下那盆花。
钱元恒唇角抽了抽,指了指他脚下:“这盆,脸上挂两只眼,跟假的一样。”
钱正轩低头,抬起手里的灯笼,仔细瞅瞅,发现那还真是花,刚才还以为是叶子来着,还好奇为什么这盆菊花不和常理,如此枝繁叶茂。
夜色下看花,其实没什么感觉,完全看不清,又不像是红黄的在月光下反而带着几分朦胧之美,这绿色,实在不好看。
他深深叹口气:“那我明天再来看,父皇你们继续。”
语气里似乎有几分遗憾。
钱元恒道:“你等等。”
他站起身,走回宫里拿了盏琉璃瓦的宫灯,那灯放在眼前,比钱正轩普普通通的要明亮很多,“拿着这个回去,大半夜的也不知道带着人,东宫那么远,路上看不清绊倒了,受伤了,谁管你。”
说完话,他叹口气:“算了,你别走了,今晚就住这里吧,以后不许再半夜出行了,夜里守卫松弛,万一被贼人逮到了机会……”
钱正轩只得道:“哪有那么危险,什么事都让我赶上了啊,父皇你想太多了。”
秦柠在钱元恒身后道:“你父皇说的对,你这孩子越发不稳重了,之前还知道夜不归宿是件不好的事,现在都敢夜间随意行动了,我真是太久没管教你了,还以为你长大了。”
自从钱正轩考了会元,她就打定主意,以后不再管他的决定,孩子大了,该有自己的想法和决策,结果他的才学是够了,可是别的还差几分。
到底还是年纪小。
钱正轩眨眨眼:“可是我没有出家门啊,皇宫不就是我家吗?”
钱元恒和秦柠都无言以对。
最后还是赵嬷嬷上前打破了僵局:“太子殿下,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陛下和娘娘也是担心您,东宫有那么远,实在危险。”
钱元恒接口道:“赵嬷嬷都知道是什么意思,偏偏就你不知道,倒不是不让你出门,但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况一国太子关乎国体,你出门,好歹带些侍卫仆人吧,何必非要孤零零的。”
钱正轩没说话,秦柠无奈道:“你这孩子……今天住下吧,以后不可这样胡闹了,赵嬷嬷,你把偏殿收拾收拾。”
钱正轩搬走了,他住的偏殿自然搁置下来,钱元恒和秦柠都没想过他还会再住过来,就将整座宫殿给收干净了,现在还要再折腾。
秦柠心想,这下还是留着吧,省的麻烦,正轩以后再过来,直接住就好了。
钱正轩也不急着走了,蹲在秦柠床前,“娘,你们干什么呢?”
“赏月啊,中秋节我看不了,提前赏了,你要来吗?”秦柠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脸上的笑容也十分的慈和。
钱正轩感受到背后针扎般的目光,干笑道:“不了,娘我今天累了,明天再来陪你,你们慢慢看吧。”
他要是真的敢留下,可能明天钱元恒就会在御书房找一堆东西给他,天黑都看不完。
来自于长者的报复,总是让人棘手。
他提着灯跟赵嬷嬷去了偏殿,秦柠失笑,轻轻瞟了钱元恒一眼。
钱元恒倒在她旁边,感慨道:“阿柠,这要是个小闺女就好了。”
这种糟心的,会影响父母亲近的傻儿子,有一个就够了。
秦柠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也没有说话。
你以为女儿就单纯善良只会活泼可爱了吗?孩子不懂事的时候,男孩子女孩子都一样。
说不定女儿比儿子还闹腾,到时候你就是后悔也晚了。
秦柠自己就很无所谓这个事情,反正是打定了主意给钱元恒带孩子,自己负责坐月子,当年生正轩的时候就是这样,钱元恒虽然很嫌弃只会苦闹的儿子,但打心眼里的喜欢,还是能感觉到的。
而且,秦柠自己也不太会照顾刚出生的婴儿,钱正轩前三个月,几乎都是钱元恒一手带着的,后来孩子身子稍微健壮一点,才让她接受,这个孩子,就算有嬷嬷宫女,钱元恒也别想逃过一劫。
秦柠伸手端起放在桌子上的茶盏,里面是一杯香味浓郁的牛乳茶,都说孕妇不宜饮茶,这主意还是钱正轩想的,拿生牛乳冲了热水,加入糖和一点点茶水,既有茶香,对身体也好。
钱元恒凑过来,秦柠喝了一口,端着茶盏放在他口边,钱元恒轻轻啜了一口,感慨道:“确实好喝,比以前在北边喝的羊奶酒马奶酒好多了。”
马奶酒什么的,当地人都非常喜欢,就是军营里也有很多外地人爱喝,钱元恒却是怎么都感受不到美味的。
按照梁文景的话,咱们南方的人,天然爱吃甜食,自然对北地的东西敬谢不敏。
秦柠道:“我觉得马奶酒很好喝啊,以前在姑苏就有人卖,我和正轩都很喜欢,若不是看了那个,正轩可能还想不出这个主意来。”
钱元恒斜躺着,“他像你,所以就只有我一个孤家寡人了。”
秦柠不理会他的自怨自艾,手中摩挲着杯子,随口道:“给我剥个橘子,挑个酸点的。”
钱元恒无奈,我哪儿知道谁是s酸的谁是甜的,宫里进贡的东西,估计酸的也不好找。
钱元恒瞅了半天,拿起来一个看起来最漂亮的,都说橘子越丑越好吃,那好看肯定就酸了,他剥开喂到秦柠嘴里,“怎么样?”
“可以,拿来给我。”
钱元恒便又剥了一个,塞进嘴里,觉得有些……酸的接受不了。
这些人进贡,恐怕不是挑的口味,而是长相吧,看哪个长的漂亮,就列为贡品。
钱元恒默默放下手里的橘子,看了看没有任何不适感的秦柠,深深叹口气,就当是底下人知道阿柠怀孕,特意挑选的,为了孝敬皇后娘娘。
月亮渐渐升起,已经圆了大半,清亮的光洒下来,透明的帘子遮不住一点,四周的菊花,也铺上了淡淡的银色,美的惊心动魄。
秦柠抬头看着,笑道:“古人对月吟诗,你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