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涵再三犹豫后又加上一句,“倘若此战能胜利,先生自己决定要不要将真相告知天下。”倘若不能胜的话,那就没有将来了。
灵雾山弟子从来不掺和这些事中,但既然他们来了,且要与凡人并肩作战,那就没有瞒着的道理。
“玄铁长城外,有妖有魔,中州之民被蒙在鼓里,只知妖,不知魔,即将进犯大楚的不是妖,而是魔。”
他说到此处之前,陆渊源一直在观察花七的神情,虽有惊疑,很快便波澜不惊,还略有感慨问道:“境内一日屠尽一城的悬案,或归于妖族所为的那些,是不是……”冤枉了他们。
“是魔物。”江涵接上他的话,“魔物生于怨念恐惧,凡人无自保之力,划中州之地以安居,天长日久各家与皇帝陛下一致决定瞒下来。”
花七理解了他的意思,活在恐惧和怨恨中的百姓会滋生魔物,虽有圈禁之意,但无知有时候也不是坏处。
“当今陛下与昆仑有旧,这信原来,应该传给他的。”江涵斟酌后说道:“许是昆仑有意揭开真实世界的面纱,这才到了先生手里。”
颠三倒四的话,还隐瞒了其中许多不可言说的勾当,换个旁的人来不一定能懂,花七已然胸中有数。
“这封信到了陛下手里,他会用别的方式解决魔物,不敢保证春雷关守军置身事外,中州之民一定还是不会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就像境内那些被屠戮的城镇村落一样。”
“现下这封信在我手里,我同陛下上书此间妖魔之乱,陛下不知实是魔物进犯,许会以为妖族作乱,故而增兵援助,这些人有人活着回去,必然会将真相揭开。”
花七已然将诸多关窍想通彻,甚至心中隐隐有所猜测。
仙门此举揭开羊圈的真相,怕是因为陛下将会用的解决魔物的——“别的方式”,大概率是极为惨烈的代价。
不输于魔物肆虐中州的惨烈。
步步为营,心思缜密,但还有一步不对。
陆渊源道:“增兵援助是不可能的,皇帝原是昆仑弟子,怎会搞不清楚是妖还是魔。一只魔物可屠一城,人力之微,出身昆仑的皇帝必然深有体会,与其冒着揭露真相的风险增兵,还要安抚战场上无一生还的士兵家属,他不会蠢到给自己拉仇恨的。”
凡血海深仇必得血偿,臣民仇恨的火焰稍有不慎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所以……不该写信告知皇帝此间之乱?”程微听他们绕来绕去的,这样问道:“那是不是要赶紧把信拦下来?”
小师弟这样天真,叫江涵顺毛摸了一把头发,道:“不必,陛下坐在龙椅上这许多年,哪里会看不清局势。”
玉壶道:“是下下策的有备无患。”
“他给了最后的机会,春雷关守得住,中州安稳保得住,他只当这一切从未发生,如若守不住也会着手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届时端看昆仑仙门如何阻拦,或是干脆把虚伪的太平撕裂。
几人抽动鼻翼,皆是苦脸拧眉。
腥臭味越来越近了。
时间紧迫,花七立即点将部署分配兵力,部署城墙,也没来得及问仙人出身何家,又有何仙门术法可抵御魔物。
四人面面相觑,显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单凭他们四人和春雷关的十万凡人守军,想拦住千万魔物几乎是天方夜谭。
程微梗着脖子又说了一遍,“大师兄守在师姐身边,见魔物近身就收拾它们。”
江涵也知道其中要紧,师妹虽不似凡人孱弱,对上两三魔物已是极限,他不及师弟长刀如意攻伐如一,可抵百人,但以一当十也还不在话下,主要任务就是护着师妹。
灵雾山师兄弟三人分好自己的任务后齐齐望向陆渊源。
这位同行的道友,知其不俗,没见过正经出手,仁义得很,下了流金宫自愿来到春雷关,起码应当不用他们保护吧?
程微见师兄师姐都不讨厌这个陆渊源,当下决定先试一试陆渊源的实力,看他是不是要被稍稍关照些。
陆渊源见程微拔刀,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单手抱胸摩挲下巴,走出帐外找了处空旷的地方。
他很久没与人打斗过了,十八岁之后,孤身一人学了半吊子的引雷术,到深山老林去做信鸦带来的任务,大多凶险之余,借助师父给他的银月匕首。
至今不知是何材质的银月匕首。
陆渊源想着正要冲自己腰间摸,猛的傻眼了。
银月匕首在他已经焚化搭了兰桥的尸身上……不对,他记得后来银月同他一道来的。
除了匕首,还有那节师父临终前赠他的木头,刻着逍遥散人名号的护身符木头,都没了……
约莫是遗失在回溯长河里。
“你怎么了?”程微见他翻找许久,一副欲哭不哭的神情,便多问了一句,好歹是同盟,他又道:“就算你真的什么都不会也不用这副神情,我会保护你的。”
这么说来太可耻了,明明是个拖后腿的,逞强的模样活像个救苦救难的大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