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那股子香,倒是越来越浓郁了。
“我、我我......”
她根本答不上来,也根本不想嫁给戚展白。
这世上除了沈黛和向榆,还有谁会那么傻,愿意嫁给一个独眼龙?
她今日之所以会来这,不过是因为元韶容同她许诺,说只要她今日换上他们准备的衣裳饰物,来寿康宫走这一遭,她就让苏元良娶她为正妃。日后太子妃、皇后的位子,也都是她的。
而这些,本来就该是她的,只是被沈黛这贱/人抢走了。
华琼正惶惶发着呆,不知何时,沈黛已站到了她面前,轻巧地一抬手,取走了她固发用的金钗,“这簪子,你不配。”
说完,便转身离开,身姿楚楚的,行动间,柳腰无意识地款摆,摇摇曳曳,让人想起三月春风里的蒲柳,婀娜而柔软。
一次也没回过头。
华琼怔在原地,呆呆望着。
青丝一重重从头顶垂落,像是石头落入镜湖,噗通,打碎了她所有琉璃绮梦。
不配?凭什么不配?她华琼也是名门之后,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相貌品行更是在她之上,凭什么就不配?
簪子的金光还在她眼底闪烁,华琼心头似有火在烧,染了丹蔻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那点子红,似乎更加浓艳了。忽而一个暴起,她发了疯似地要抢那簪子。
“这是我的!我的!贱/人,还给我!快还给我!”
内侍宫人们忙上前要拦,可华琼却不知哪来的力气,硬是从桎梏中挣脱出来,朝沈黛飞扑而去,屋里顿时乱作一锅粥,尖叫声此起彼伏。
太后亦疾呼着,从榻上下来。
沈黛全然没意料到这局面,“啊”地惊呼一声,被绊倒在地,伸手去挡华琼,却根本挡不住。
手腕即将被抓住的一瞬,旁边忽然横出一只手,死死捏住华琼的手腕,用力往外一翻,几欲捏碎她腕骨。
“啊——”
华琼疼得倒吸冷气,还没瞧清楚来人,就被狠狠甩到了旁边的缂丝屏风上。同抱头龟缩在那的元韶容撞成一团,滚在地上“嗷嗷”哀嚎。
沈黛惊魂甫定,双手撑在地上大口喘息。
冰冷的面颊上覆来一只大手,掌心温热,刚好裹住她的小脸,带着粗粝的薄茧,触感却极是温柔,似冬日里的太阳,瞬间掸去所有灰霾和严寒。
她今日进宫,虽有太后护着,可这一连串的刁难着实叫她精疲力尽。神经始终绷着,这时才敢松开,长出一口气,不等他开口,也不顾什么规矩不规矩,一下拥入他怀中,转着小脑袋,胡乱磨蹭他颈窝。
清冷的气质没有了,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也消失了,俨然变成一只气咻咻的小奶猫,噘着嘴抱怨:“你怎么才来啊!”
声音娇滴滴的,竟听不出丝毫的后怕,跟上回完全不同,似乎是很肯定他会来,所以一点也不害怕。
戚展白见到方才那幕,腹内原本燃了滔天怒火,这一下顿时平复了不少,打从心底还生出了一丝甜意。
轻笑一声,他合眸啄了下她露在发丛外的小耳垂,抬手不紧不慢地帮她挑开面颊上的碎发,“嗯,我错了,以后只要你出门,我就寸步不离地跟着。把你揣身上,上哪儿都带着。”又点了下她鼻尖,宠溺地调侃道,“不过你也是,怎的到哪儿都有人想迫害你?”
沈黛眼睛一亮,仰头,“因为我漂......”
“亮”字还没出口,她便愣住了。
眼前的脸,还是她熟悉的那张脸,只是少了那张银色面具。阳光在他身上圈出金边,他在那片辉煌中垂下眼睫,俊秀的五官都再无遮挡,于潋滟阳光中清晰地出现在她面前。
尤其是那双眼,深秀而蔚然,黑白分明得纯粹,阳光下泛起一种釉质的透明赭色,像是沉淀了千年的琥珀,纯然而尊贵。又似藏了一片深宏的海,平时无波无澜,一撞见她,便泛起了粼粼波光。
他应是从未懈怠过对左眼的训练,即使不能视物,眼珠依旧能如常转动,同右眼无异。若不是知晓其密辛,单从外表看,没人能发现他左眼的异样。
所以,那晚她建议他摘下面具,他就真的摘了?
戴了十多年,就为她一句话,就这么简单地摘了?
沈黛愕着眼睛,腔子里有股温热在微微涌动,沐浴在他柔软的目光下,有种微醺的错觉。
久久听不见下文,戚展白凑近些,“什么?”
面容放大,迟重的声线如银砂滑过丝绸,沈黛心头一颤,有些目眩,一时间竟有些分辨不出,到底是他在阳光下,还是,他就是那发光的太阳。
“就是......呃......”
漂亮。
是他,很漂亮。
怎么好像比她还漂亮啊!
不能再看了,再看,心就该蹦出来了......
沈黛慌忙收回视线,抿着唇,捂着胸口,像抚平里头慌乱不已的躁动,却根本压不住,脸上逐渐飞起霓霞。
那厢,华琼难得同她想到了一块去,也忽然理解,向榆为何见过一次戚展白真容,就无可救药地非要嫁给他。
换做是她,其实也是愿意的......
沈黛一直半坐在地上,戚展白也配合她,一手揽着她,一手撑在地上,手背已起了青筋,分明是吃力了,他却没说,也没露出任何不耐,还笑着同沈黛说话,笑得那么好看。
原来冷血冷性的湘东王,竟也有那么温柔的一面?
华琼心头一大颤,突然涌起一股涩意,酸酸的。
其实荣华富贵又如何?人生起起伏伏,失意和得意都不过瞬息之间。再高的大厦也有倾倒的一日,真不如这些细腻的温暖来得实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