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一想,哦,也是,如果这家伙身手排第二,那世间就没人敢自称第一了。若他有心去闯那北镇抚司,只怕他逛完三圈出来,都没一个锦衣卫能发现,更何况是自己。
但对于这“不要脸”的调侃,沈黛还是嗤之以鼻,半掀着眼皮玩笑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想抱你?万一我是在等别家郎君,预备把这拥抱给他呢?”
戚展白正捏着帕子帮她擦脸,闻言,他也不急恼,眼里含着温煦的笑,抬起她下巴,仔细帮她擦去鼻尖上最后一块白面粉,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她是琉璃所制,稍用力些便会碎掉。
忙完沈黛脸上的面粉,戚展白才抽出空来擦自己指头上的,下巴指了指她刚包出来的所谓的“馄饨”,似笑非笑道:“所以这就是你给你的新情郎准备的见面礼?”
沈黛一噎,玉白的小脸当即红得跟悬在屋檐下的那盏灯笼一样。
她顺手拿起旁边一个大碗,倒扣在馄饨上,“你要是嫌丑,那就别吃,继续跟牦牛一块啃你的菜叶子去!”
戚展白嘴边的浅笑变成了大笑,捏捏她噘得跟牵牛花一样的小嘴,两手撑着膝头,弯腰与她视线齐平,“承认是给我做的了?嗯?”
这么近的距离,呼吸相闻,像是圆润指尖轻拂过面颊。
沈黛下意识忽闪眼睫错开视线,雪肌泛起清透的粉。即便二人现下已算得上是亲密无间,可她一见着他,心跳的感觉还是如初见时一般。
他眉眼生得是真好看,刚开始摘下面具的那会儿,把帝京城内的大姑娘小媳妇迷得神魂颠倒。
一个两个都在为自己当初有眼不识泰山,而追悔莫及,日日堵在王府门口,排着大长队,等着给这家伙暗送秋波,还有人更加大胆,直接往他马上丢鲜花和香囊。
但可惜,他的视线始终只停留在她身上。
沈黛素来是个爱漂亮的,对他这张俊脸自然也挪不开眼,得空就爱捧着瞧,瞧起来就没个完,每回都把他看得面红耳赤,不得不佯怒朝她发火。
但沈黛很清楚,他这样,其实多半还是因着心里残存的一些自卑。
那时候,他左眼仍不大习惯,眼珠子动得略有些僵硬。但不一直盯着细瞧的话,根本觉察不出来,完全不妨碍他的美观。
不过现在好了,几个月训练下来,他双眼已再无半点异样。
哪里还轮得到这家伙怕自己另寻新欢啊,该是她害怕他出门被哪个女采花贼给采了去才是!
沈黛哼了声,偏开脑袋,不承认,也不否认。
戚展白笑笑,也不说话,落日余晖里头露出一排整齐灿白的牙。
兀自卷起两边衣袖,从盘中拿了片面皮儿,挑了肉沫放上,随手一捏,递到她眼前给她瞧,竟比春纤包得还要好看!
沈黛一下看直了眼,“你还会这个?”
原先她觉得,像他这样一个将军,能写会画,已经是件很了不得的事了,没想到他做起饭来也不含糊。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他不会的?
“我不是同你说过吗,小时候我时常一个人在家,真要是连这些都不会,我早就饿死了。”戚展白边说边包着馄饨,朝旁边的青布努努嘴。
沈黛会意,屁颠屁颠跑过去,拿了青布,比着他的腰帮他围上,动作自然得像是早已患难与共数十载的老夫妻。
“刚入伍那会儿,我在我叔父麾下。祖母说要我从底层好好历练起,军营里头什么脏活累活都抛给我。伙头军知道吗?我也干过,就是给全军的人做饭。那一口锅大得啊......”
戚展白抹了把面粉,点了下沈黛鼻尖,“能装下三个你。”
沈黛“嘁”了声,抬手抹开,心底一处隐隐牵通。
即便时隔多年,她还是心疼那时候的他。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而今他是风光了,但因着过去这段独特的经历,无论何时,他都不曾忘记过手底下那群跟他一块出生入死的将士。
遭了难,他放下身份跟他们一起抗;得了恩赏,他也不自留,全分给了大家。
其实“威信”二字,除了陟罚之外,更需要用真心去交换。
也难怪他身边会有这么多人,愿意为他豁出性命。
馄饨很快包好下出来,两人也不敢声张,只留下两碗,其余的全让春纤和春信拿走,偷偷盛好分给大家伙。
这一通下来累得够呛,他们俩也懒得再张罗桌子,索性坐在廊檐底下的台阶上,抱着碗吃。
草原的秋色甚好,今夜景致更是能入酒,清风明月虫蝥声皆是席间好友。一碗混沌简陋,远不及丰乐楼半分,他们却吃出了别样的风月情浓。
倘若没有明日那无硝烟的战场,大约会更高兴吧......
沈黛轻叹,捧着脸问:“下午又出去坑人了吧?可坑着了?”
戚展白拿帕子帮她抹嘴,但笑不语。
这模样一看就是坑着了,沈黛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
今年当真是有够混乱的,眼下她也不奢望其他,只希望赶紧度过目今的难关,见到凤澜郡主,同她询问清楚二十年前戚家发生的事,最好只是虚惊一场,然后就赶紧回帝京过太平日子。
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什么的,她当真不喜欢。
都有些想念淡月轩的那些花了......
*
次日的天,比昨儿还晴。
晴朗到让人不禁怀疑,不发生些什么,那才是真的奇怪。
继任仪式安排在王庭前的那片草地上。
高台早已搭建好,五色彩绸迎风猎猎拉了有十里远。王军拱卫其中,日光反射着钢铁利刃的寒芒,泛起一片迟重的金光。
今日特赦不必斋戒,于是东南西北四角各架了口浴桶那么大的锅,沸水汩汩,翻腾着牛羊肉的清香。西凉共十三个部落,眼下各部族民都盛装而来,载歌载舞,舞裙翩翩开出无数花盏,提前于秋色中点亮春日的盎然。
后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