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下了一场好大的雪,今冬的第一场大雪。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雪粒子,微不可见,“沙沙”打在轩窗的大红囍字上,仿佛孩子在扬沙。
忽而寒风加骤,暴雪如痴如狂,呼啸着卷携过湖边。雪花拍打在花木上,排山倒海般,纤柔的枝干很快招架不住,在风雪中簌簌地摇晃,努力坚持了会儿,终于是无力地垂软了枝桠,随着风雪一块摇荡。
唯有湖边的小木屋,丝毫不受外间风雪侵扰。
炉子里的火早已堙灭,屋内却依旧温暖如春。从老木床到浴桶,从浴桶回到木床,水渍的轨迹暧昧。红绡帐落,暗香氤氲,莺啼婉转不绝于耳,直至次日鸡鸣平旦时分,方才将歇。
*
一夜没节制的胡闹,其直接结果就是——
沈黛第二天躺在床上动弹不得,用被子将自己裹得像只毛虫,呜呜咽咽哭成了泪人,并且开始“穿衣不认人”,指着罪魁祸首的鼻子就控诉不已。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疼死我了!呜呜呜......我要跟你和离!呜呜呜......”
哭累了,她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啊”地张开小嘴。
戚展白舀一勺肉糜粥,喂到她嘴里。
她心安理得地“嗷呜”一口吃下去,力气恢复了,她又开始哼哼唧唧,指责他没良心。
戚展白被她逗得哭笑不得,喂完粥,连人带被将她抱入怀中,惩罚似的轻轻揉捏她挺翘的鼻尖,“现在知道疼,来怪我了?昨晚是哪个小混蛋,非缠着,死活我不肯放?嗯?”
小混蛋心虚了一小会儿。
但也真的只有一小会儿,她就从被子里伸出两只藕臂,抱住他脖子,理直气壮地说道:“对!就是你这个大混蛋。非纠缠着我不放,我说不要了你还来,累死我了。”
说着,她还耷拉着秀眉,拍着胸脯很应景地吁出一口气,呼,可真是累死她了呢。
戚展白禁不住纵声而笑,胸膛闷闷发震,“你啊......”
论起不讲理,倘若这丫头称第二,天底下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可偏偏,就是这副不讲理的霸道小模样,着实娇憨可爱,正好入了他的心。他总想看看她还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也喜欢纵着她这样。看她欢喜看她笑,是他人生一大乐事。
大不了,她把天捅个窟窿,他再把天补上就是了。
昨夜说是她纠缠,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乐在其中呢?甚至还有意引导她给自己投怀送抱。只怕小丫头到现在还都没发现,自己其实是着了他的道。
从前,他没尝过风月里头的滋味,对男女之事无甚感觉。混居军营的时候,倒是常听人说起那些荤事,也见多了将士们从生死一线中回来后,是如何发泄的。可他都只做耳旁风,无甚感觉,更未生出过任何绮念。
放纵自己的欲/望,那是野兽的行径,他素来不齿,是以更加约束自己。
直到昨日亲身经历过以后,他才知“乐不思蜀”、“食髓知味”......这些并非空谈。他再洁身自好,也只是红尘俗世里的一个凡人,耽于美色,不思悔改,甚至也不想悔改。
有什么好改的?
为了她,他愿意做个大俗人。
“你怎么不说话呀?昨晚是不是你缠的我?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见他不说话,沈黛有些急了,不住撼着他的胳膊。
戚展白哼笑,不愧是他的昭昭,成不成亲都是这样,不把自己的面子挣足了,永远不会罢休。
抬手帮她撩开额前散乱的碎发,他摩挲着她柔软的面颊,笑而不语,眼里似碾碎了一汪星河。
沈黛急了,抱着他的脖子好一顿撒娇,他才懒洋洋地“嗯”了一声,“是我不懂怜香惜玉,缠着昭昭不肯罢休,累着自己,也累着了昭昭。”
这话的确是顺着她的意思说的,可怎么听着还是怪怪的?
沈黛松了手,娇嗔地剜他一眼,算是把这事翻篇了。
她正扭头四处找自己的衣裳,却见他低下头,凑到她耳边,指尖勾撩着她滑腻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说:“昨晚是挺累的,一个昭昭,比十万大军还耗力气。”
赤/裸/裸的调/戏!
才刚成亲一日,他、他他怎么就成这样了?
沈黛蹭地红了脸。
他视线还在自己脸上游移,好似浑圆的指尖,所过之处,肌肤热辣成片。沈黛再也禁不住,乱拳捶他。戚展白也任由她捶,只抱着她,低低地笑。
待到她捶累了,他才捉了她的手,放在嘴边揉搓呵气,“起来收拾一下吧,外边下雪了,我带你去看看。”
“下雪了!你怎么不早说啊?”
沈黛一下来了精神,从床上蹦起,什么痛啊疼啊的立马都去了爪哇国。她拿了衣服正要换,见戚展白还在旁边站着,下意识提醒他:“我要换衣服了。”
戚展白“嗯”声点了下头,没走,两手交换了个方向,继续抱在胸前,就这么一瞬不瞬地看她。
像是在说:“你换吧,反正昨晚该看的、不该看的,我都已经看过了。”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吧......
“哎呀,你、你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沈黛羞得两只耳朵都红了,捏着拳头去捶他,反被他朗声大笑着抱入怀中好一顿搓揉。闹得快没力气了,戚展白才在她绯红的小脸上啄了口:“换吧,我去给你拿手拢和毡帽。”
还有手拢和毡帽?
沈黛不禁两眼放光。
她这次出来得匆忙,什么行李也没有拿。衣裳什么的,还都是戚展白现给她买的。眼下正值冬天,转眼就快过年了,原本觉得现在这情况,有的吃有的穿,还有炉子烤火,她已经很知足。
可这家伙总能万事想在她前头,给她带来不同的惊喜。
手拢和毡帽都是他拿野兔子的皮毛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