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提出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奇怪。蒋园是一个极有好奇心的人,她喜欢研究人性,喜欢有意思的谜题,不然她也不会在工作上做的如此出色了。
李泽文侧目和她对视了一眼,随后回答:“我认识她已经两年。”
“是的,对你来说,这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当然能让你把一个人看得清清楚楚了。我是想知道,你有没有被蒙蔽的可能?不是有句话说,爱会蒙蔽人的双眼什么的吗。”
“你什么时候开始看爱情小说了?”李泽文上下扫了一眼蒋园,“不要看太多,对你提升专业能力没好处。”
“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蒋园可没放过这个话题,她盯着李泽文,表情有些严肃,“你比我更清楚,人的自我欺骗能力是很强的,为了缓解内心的愧疚感,每个人都会自我洗脑,淡化自己的责任。我也不认为郗羽会说谎,至少我觉得她不会存心说谎。但她告诉你的事情,未必是真正发生过的事情。”
李泽文当然明白蒋园的意思,他只道:“我有数。”
蒋园凝视他片刻,忽然道:“要不要我再做一份郗羽的背景调查?”
“不用,也不要瞒着我去做,”李泽文直接否定了这个可能,“做程茵的背景调查。”
这个回答取乐了蒋园,她若有所思一笑:“程茵?这也是一个思路。和郗羽相比,程茵身上的谜团更重一些。难怪你对她有兴趣。”
李泽文不置可否,回房间换了身运动服:“去不去楼下的健身房?”
“不去……我是宅党!能躺着就绝不坐着!”蒋园的好奇心可是不会那么容易被打发的,“说真的,关于这件案子,你到底怎么想的?你真觉得是潘越的死是谋杀?可至今为止,我们没找到任何直接证据能证明这是谋杀,所有的一切都笼罩在雾中。”
李泽文说:“起码我认为不是自杀。”
“既然不是自杀,那你觉得是谁干的?”
“你的看法呢?”
“我的看法是,这件案子的确很有趣,但伴随着有趣的,往往是x的难度。我只能说,如果潘越的死真的是谋杀,那这个人的脑子一定非常非常非常好用——重要的话要说三遍。十几年前在潘越之死这个问题上此人没留下任何线索,十几年后的我们想找到证据,难于登天。要知道,这可是件coldcase,不论我们多努力,几乎都不可能找到法律意义上定罪的物证,”蒋园一摊手,做出个“你看着办”的表情,“至今为止,连个嫌疑人都没有。”
“嫌疑人当然有,非常明显。”
蒋园吃了一惊,然而此时李泽文已经走向房门,她连忙跟上。
“……啊?怎么回事?是谁?”
李泽文拉开房门,等着蒋园一脸震惊地走出来后顺手带上了门。
“回去多看几遍案卷,许多细节都在里面。”
第64章
虽然捞到了一辆车开,但这没有节约郗羽回家的时间——她在路上转了十分钟才在附近的商场找了个车库把车停了下来,毕竟想在她家所在的小区附近找个车位难度实在太大了。
因此当她跨进家门时,时间再一次走到晚上十点,又被老爹批判了一顿,“怎么在家里了还早出晚归的”,郗羽也只能“哈哈”笑着敷衍过去,又被黎午阳小朋友叫去拼航模,好容易歇下来后,她盘腿坐在床上,抱着笔记本敲开了和赵蔚的视频通话。
在美国现在是早上九点半,又恰逢周末,赵蔚看起来也是刚起床不久,她正穿着睡衣在厨房里做早餐,手机被她放在一旁的面包架上。所谓的做早餐其实就是半成品加工,把面包用烤面包机烤一下,中间放上火腿芝士和菜叶子果酱之类,只需要三分钟就是一顿早餐了。
赵蔚忙活着手头的食物,随口她:“小白,回国后怎么样?”
郗羽的外号是“小白”,因为她皮肤白并且在偶尔会问出一些很白目的问题,因此被赵蔚冠以此称号。
“很不错。国内变化很大的……”
和赵蔚闲聊几句近况之后,郗羽把话题转入了正轨。
“阿蔚,想找你咨询一点事情。”
“说。”
“是这样的,还记得我以前说过一件事吗?我的一个初中同学坠楼去世了……”
五年前,郗羽成功申请到了t的博士学位,带着求学的理想兴高采烈去了异国他乡。郗羽的准备工作是很到位的,t对新留学生还算友好,新生可以申请学校宿舍,成功率较高。为了安全考虑,郗羽第一时间申请学校宿舍,对方告知没问题;可当她拖着大包小包的行李到学校报道时,却目瞪口呆地发现,因为奇怪的电脑错误——工作人员的解释是系统错误,虽然t的电脑会出现系统错误本身就是很科幻的事情——总之,原本属于她的那间宿舍被别人抽签抽走了。
这下子她彻底走投无路,独自一个人拖着行李箱站在异国他乡举目无亲的感觉无比辛酸,好在t的中国留学生也不少,大家对同胞都怀着守望相助的热情,在留学生协会的师兄介绍下,她和赵蔚结识,赵蔚连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就慷慨地借出了自己的客厅给她居住。在此之前赵蔚独自住着一套一居室的宽阔公寓——在此之后,就干脆和她一起租了一套两居室的公寓,两人成为了长期室友,长达五年时间。
数年后郗羽再想起当年和赵蔚结识的事情,深觉自己的运气其实并不差。因为赵蔚的这间公寓地段极佳,就在t校园旁,毗邻查尔斯河,四周环境也非常好,距离郗羽所在的地球大气和行星科学系相当近,直线距离不到一公里,走路十余分钟,骑车只有五六分钟——其实良好的环境还是其次,一个好的室友才是最关键。无论什么时候,不论做什么事情,人总是最关键的。
赵蔚是土生土长的安江省人,她的父亲赶上了改革开放的潮流,早早下海经商,现在家里有两家厂子,经营得不错。她的家庭和大部分生意人家庭一样,宁可缴纳罚款也要多生孩子,她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因此自小养成了照顾他人的性格。
郗羽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一个好的室友代表你的第二种性格,她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赵蔚热情大方,有同理心,非常体谅人,不计较细枝末节,又因为比郗羽高了一级大了两岁的缘故,总把她当成妹妹照顾,连房租都承担了更多的一部分——她们这套两室的公寓租金要两千七,郗羽只掏一千二,除此外,赵蔚在日常开销上也尽可能负担更多的部分。
在她的无私帮助下,郗羽熟悉了环境,了解了人情,考到了美国驾照,学会了做饭,彻底融入了新生活。
独自来到异国他乡,无依无靠时遇到这么一位可靠的学姐,当然会很快建立起前所未有的信任感。几个月后,两个人的关系就到了相当密切、信任值极高的程度,四个月后,郗羽就告知了自己的过往的一切事情——包括潘越的事情。
“这怎么能忘,你不是说他是自杀吗?”
“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想的,现在我们怀疑他的死不那么单纯。”
“‘我们’是怎么回事?不那么单纯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谋杀?详细说说。”
赵蔚的好奇心被彻底的激发出来,忘了说了,赵博士也是一个资深的推理小说爱好者,郗羽和她能够迅速的成为朋友,也有阅读喜好相同的原因。
郗羽把回国这一个多星期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聊天的几分钟内,赵蔚已经做完了好几分三明治,不过她却没吃,仰天发出了一声悠然长叹:“信息量好大。”
确实信息量很大,身为当事人的郗羽只觉得每天都有大量信息涌入自己的脑袋,简直要没法筛选了。
“我这毕竟隔着太远了,没办法直接帮你出谋划策,”赵蔚摸了摸下巴,“幸亏有李教授和你一起,他的判断力和鉴别能力肯定比你强到哪里去了。”
赵蔚和李泽文的结识的契机是郗羽去年感恩节前后的那场生病——但她的交游比郗羽广阔得很多,很早就听说了这位教授,加上已在哈佛做了一年的博后,对李泽文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的。
“这件事本身不谈,阿蔚,我想问你关于程茵失忆的事情。”郗羽问,“我想知道,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唤醒她的记忆呢?她的失忆有没有治愈的可能性呢?”
“就事论事,这案例很罕见。失忆这种事情又不是烂大街的存在,概率很低,就算蹲在医院门口盯着那些脑震荡的病人,十个里也未必有一个会失忆的,更别说这些人中的90%以上会很快恢复记忆,怎么就被你遇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