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节(2 / 2)

我到达的时候,恰好看到她在图书馆的大厅里和一个女生说话,说了几句话后,那名女生捏了捏了她的脸,离开了图书馆。

这是我第一次在校外碰到她,也是第一次看到她穿常服。她留着长发,穿着一件长袖的连衣裙,裙子很长,我顿时就想到诗经里的“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她随后到入口处出示了图书证,我走过去和她搭话。

郗羽看到我,也有点吃惊,后来解释说假期她做完了作业,也没事做,就跟姐姐一起来图书馆看书了。

我说我刚刚看到你和一个女生说话,那个就是亲姐姐吗?

她得意的说当然是。

我第一次知道郗羽居然不是独生子女,还有一个姐姐!我说她和她姐姐不太像,她姐姐就没有酒窝。

郗羽得意地说酒窝的遗传是概率学决定的,他们家他爸爸没有酒窝,她妈妈就酒窝,所以她和她姐姐有酒窝的概率是50%。

我很惊奇地点头,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郗羽说多看看科普书就知道啦。

我问她来图书馆就是看科普书吗?

她说是的。

我问她,为什么她的姐姐怎么没和她在一起。她们一起来的,也应该一起走看书才对。

郗羽的答案让我吃了一惊,原来郗羽的姐姐的本意不是来图书馆看书,她的姐姐要和同学朋友出去玩,但很担心父母不同意,所以就用“和妹妹去图书馆”看书的名义从家里溜出去。

我说,你姐姐这是拉你做挡箭牌?

她说是这样的,她姐姐这样做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觉得这样不太好,郗羽这就不是说谎了吗?还是和姐姐一起欺骗父母。她的父母不让姐姐出去玩肯定有道理的,而且,万一她姐姐出了什么事情,郗羽的爸爸妈妈肯定会生气的,说不定还会怪罪她的。

我把我的想法告诉郗羽,她愣了好一会才说自己没想过这些事,姐姐叫她帮忙她就帮忙了,她觉得姐妹之间有点瞒着父母的小秘密也很正常,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我看她发愣的样子,也觉得不对,连忙解释说,这不是说她姐姐会出事什么的,我就是这么随口一说。

郗羽对我道谢,感谢我的提醒。

郗羽这个下午在图书馆借了三本书,都是天文方面的科普图书。我问她好看吗?她特别兴奋地点了点头,说自己对天文很有兴趣。

我开心地和她聊起学校正在修建的天文台,她特别高兴地说没想到学校能做这样的好事,以后要看星星就容易多了。

我从来没发现郗羽这么能聊天。郗羽跟我聊了好多天文台的知识,她跟我说天文望远镜的分类和进步,说天文望远镜是伽利略发明的,后来开普勒、惠更斯、牛顿等科学家都对天文望远镜进行了改造。她说,我们学校的望远镜是14寸的反射望远镜,反射望远镜的原理是牛顿发现的。

我觉得好惭愧呀。她告诉我的知识,我之前完全不知道。我以为自己阅读面很广呢,和郗羽比起来真是差得太远啦。

郗羽倒是不介意,说我大概看文学类的作品比较多,科普类的作品比较少。

我让她给我推荐一些好的科普书看,她给我列了一长串书单。

直到阅览室关门的时候她才离开,我正打算问她这下午看了什么书,她姐姐也回到了图书馆,郗羽的姐姐看上去比她大了好几岁,她没有酒窝,眼睛也没有郗羽大。她姐姐问郗羽我是谁,郗羽说是隔壁班的同学。

我们三个人一起走到车站,郗羽和她姐姐一起上了公交车,可惜的是我家和郗羽家在两个方向,我们不能乘坐同一班公交车离开,我只能眼睁睁看着郗羽和她姐姐先上车离开。当汽车驶出几十米后,郗羽回过头,笑着对我招了招手。

我可以肯定的说,这是我人生中过得最快的下午,也是最美好的下午。

5月9日

我对郗羽表白了,她拒绝了我,甚至说朋友都当不成。

我好难过。

我知道表白成功的可能性很小,但我没想到我会那么难过,比爸爸欺骗我,妈妈打我还要让我难过。

第75章

最后一页潘越的日记翻完,郗羽默默阖上手中的日记,只觉得肩膀沉重得几乎要塌陷了。

她此时坐在李泽文的套房里,身边散落数十本打印的a4纸——李泽文教授对纸质文件有种莫名的偏爱,在他的授意下,下午在潘昱民家拍摄的数十g的潘越日记照片已经纸张化,厚度足有半尺高。撇开警方案卷里的那几页零散的记载,这是她平生第一次看清潘越日记的全貌。

潘越从开始记日记直到去世,持续时间也仅有五六年时间,这五六年时间他都能保持写日记的良好习惯,这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

上千篇日记没有很华丽的辞藻,不太讲究字斟句酌,将潘越的人生纤毫毕现的描绘出来,完整的复刻了一个人的成长过程。大概是考虑到隐私问题,之前警方保留的几篇日记里没有详细讲述潘越父母矛盾的细节,只有几篇记录他心情的日记。现在一切都跃然纸上,真相大白。

“之前没什么感觉,看完这些日记后才发现真的挺可惜,”蒋园说,“真是个好孩子,聪明善良,温柔敏锐,是个难得的优秀男生。如果他没死的话,应该当了作家——哦,肯定不是网络作家的那种级别。”

蒋园是真觉得很遗憾,这种遗憾类似巴米扬大佛被炸毁,类似圆明园被八国联军烧毁,类似最后一只白鳍豚的消失。美好的东西就这样毁灭了——蒋园觉得,潘越之死,从各个意义上来说,都是一场真正的悲剧,对个人,对家庭,对社会都如此。

蒋园的话飘入郗羽的耳朵,她坐在茶几旁的地毯上,无声地。是的,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在想“如果潘越还活着,他的未来是什么样”,每每想起都觉得夜不能寐。

李泽文看向郗羽:“他日记里提到不少和你有关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

在潘越生命的最后几个月,他日记里的大多数篇幅都围绕郗羽展开,甚至比他那个破碎家庭的篇幅还要多得多。在李泽文看来,这些具体的细节描写解释了许多疑问,微妙的是,这些描述和郗羽之前的讲述有一些小冲突——她只说“我们打过几次交道,但不熟悉”,她从来没有提到自己和潘越的交往其实不算少。

实际上,从一开始听到郗羽关于潘越坠楼事件的转述时,就有一个微妙的疑问在李泽文心中盘桓,那就是:潘越为什么会对郗羽表白?

之前李泽文读过潘越在媒体上发表的文章,他那时候就已经大致触摸到潘越的性格——他有着真诚,敏锐的心灵,完全没有任何被流行文化荼毒的迹象——很难想象这样的少年会在仿效小说漫画里的角色,在完全没有苗头的情况下对一名女生告白。那毕竟是十四年前,是老师和家长对早恋严防死守的年代,潘越是哪来的勇气对一名不熟悉的女生表白?而且更重要的是,在正常的真实的社会节奏中,告白是在双方建立一定感情基础后才有的承诺约定环节,而不是用在“让我们熟悉一下吧”的初始拉好感的环节。

郗羽沉默了好一会,才轻声说:“……记得一些,印象最深的就是图书馆的那次交谈了,我后来一直想,是不是那次交谈给了他什么错觉……”

李泽文的目光落到郗羽脸上,眼神复杂,心情亦然。

他缓缓道:“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你和某人度过了同一段时光,可记住的细节却截然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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