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到大,我很少哭,即使父母离婚,我都没有在他们面前掉过一滴眼泪,可是那天,眼泪就这么一直往下掉,我控制不了,回学校的那条路太长了,怎么走都走不到头。风吹在树叶上,哗哗的响,黄掉的叶子飘到脚边,全都踩碎了
话到结尾处,陈凡眼前再次模糊起来,他仿佛看到,少年的背影,落在命运这条萧瑟的路上,孤独而又彷徨。
孟鑫抬手搓了一把脸,说:我拼命地问自己,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没n交,没有害过任何人,从小到大,所有人都说我,单纯憨厚,那究竟为什么是我
不是你的错,孟鑫,不是陈凡抚住孟鑫的胳膊,想要让他安静下来,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相信我,很好了。话音尾处,孟鑫终于抬头,看了看陈凡。
孟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松下来后才感觉稍稍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继续说,从那天之后,我开始进健身房,从会员,一直练到当教练,整整五年,就是想要增强自己的免疫力,尽我所能让自己可以活得久一点。
其他人呢?有人知道这件事吗?你家里呢?
孟鑫摇摇头说:知道这件事的,只有我一个发小,当时我实在没办法一个人承担,这么多年来,我也只跟你说过。我爸高血压,中过一次风,我妈我妈一个人带了我这么多年,又那么要强、传统,我他冷静一下,说,我连chugui都不敢,真让她知道我生病,会疯掉的
那以后呢?你以后怎么办?
以后过一天,是一天吧。孟鑫把这一番话说完,像是卸下了压了很多年的巨石,他向后挪了挪,重新靠在身后的垫子上,说,现在只能这样了。
只能这样或许是最绝望的一句话
好不选择的余地,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人类对于命运的无奈,倘若真的一件件一桩桩全都印在生活的轨迹上,简直无能到令人沮丧。
所以除了默哀,也只能这样了
你对象你们
他不知道,我们什么都没有做过。孟鑫苦笑一下,说,连深吻都要冒很大的风险我能干什么幸亏是异地,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要不然我
你不打算告诉他吗?这样算欺骗吧?问出这句话,陈凡顿时觉得自己简直是活脱脱一个绿茶biao,挑拨的不动声色。
实在瞒不下去再说吧。孟鑫胡乱回了一句,望向陈凡说,现在你全知道了,我没有跟任何人说过的秘密,还有什么想法?
你发小知道
孟鑫瞪了陈凡一眼,说:你这人有劲没劲,居然计较这个
没有等他说完话,陈凡就迅速起身,低下头四目相对。
他双手捧起孟鑫的脸,凑近
孟鑫不由自主地后退一下。
陈凡嘴角扬起,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他的笑容带着从未在这张脸上出现过的阳光和温暖,让孟鑫的心瞬间安静下来。
陈凡的嘴唇贴上孟鑫的额头,轻轻吻过,说:借你勇气,不要害怕。
他伸开胳膊,抱了抱孟鑫,说:特别想给你我所有的爱,只是因为你是你,是这样好的一个人,孟鑫,爱你。
孟鑫反手抱了抱陈凡,他知道,这个拥抱无关风月,这句爱你,同样也是。
共同经历苦难和悲痛的瞬间,感谢命运让我们恰好在彼此的身边,惺惺相惜。
末了,他才缓缓地说了一句:陈凡,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厌弃我,依旧像以前一样,在我身边
谢谢你给了我勇气,让我可以打开自己的心扉
谢谢你曾经喜欢过我,让我快要忘记自己日渐扭曲、满目疮痍、越来越卑微的灵魂
还有很多谢谢你不能当面说出来
谢谢你
第23章
吃过午饭之后,陈凡终于把孟鑫送出了门。
最终,孟鑫还是没有吃到陈凡亲手做的菜,两人谈完将近中午,陈凡点了些清粥小菜,算是给病号的标准配餐。
孟鑫苦着脸惨兮兮喝了半饱,满脸不愉快地去赶下午班。
陈凡看着人下了楼,这才关上门,直到此刻,他的大脑依旧是懵懵的,孟鑫的脸似乎还在眼前,他的声音依旧在耳边回荡
为什么为什么是结果,为什么是他呢?
他一直觉得自己命不好,可这会,他从孟鑫的身上,才真真实实地体会到什么才是真正的命不好。
没有原因、没有解决方法、甚至没有办法向任何人倾诉,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绝望。
前路一无所有,那么未来呢?未来该怎么办
陈凡呆呆地在屋里环视一圈,最终还是拖着一身的疲惫上了床。
从昨晚到现在,眼泪流了太多,此刻,他竟然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
他头虽然挨着枕头,可是却没有丝毫的睡意,陈凡拿出手机进入浏览器,手指轻触,输入几个字母。
他换了一个网页又一个网页,大同小异的病症、病因、病况、解决方法,整整看了一下午。
仿佛只有这样,他才能有丝毫的安全感。
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他不受控制地输入晚期两个字,即使知道看到的东西会很残忍,可依旧控制不住打开页面。
说到底,他一直都是这样一个丧到家的人,一遇上事,立即把所有的结局想一遍,单单挑出那个最不好的,来测试自己的承受底线。看过之后,他终于有理由说服自己接受这件事,最后的最后,才有了一丝掌控选择的感受。
其实,弱小如人类,能控制什么呀?
无非就是提前有个心理准备,等到事情真正到来的时候,因为在脑子里演过无数次,才不会觉得太突然而已。
看着照片里那些消瘦如枯骨,皮肤上长满了脓包的图片,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抖起来,半晌后,眼角滑下来一滴泪。
他抽了一下鼻子,退出界面,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嗡嗡
手机震了起来,他看一眼电话,石小梅。再看一眼表,已经快三点了,居然彻底忘了上班这件事。
他一接起来,小梅就扯着嗓子喊出来:凡哥,你在哪呢?大母鼠现在恨不得吃了你,你有个心理准备
我陈凡明显哑着声音,说,我不舒服,昨晚淋了雨
淋雨?小梅犹豫一下,说:那你不提前请个假,旷工很麻烦的。
你帮我说一声就行,她爱怎么扣怎么扣?就这样
哎!凡哥你
小梅话还没有说完,陈凡就挂上电话。
此时,他觉得自己的头随时都有可能炸裂,好久没有这样的感受了,他终于支撑不住,缓缓地闭上眼睛。
梦里有个少年,站在阳光里,扬着唇角,冲他笑着。
他看不清少年的容貌,只能一步步走近,抬手抓住那人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