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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建白坐在咖啡厅里,随便点了一杯咖啡,双手抱着杯子,思考着等会儿如何对越泉开口。
他当时脑子一热就立刻跑来晋中市找越泉了,什么也没想,现在人见到了,才开始直犯难。
他得把自己干干净净的摘出去,得把这事儿渲染成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越易安死的时候越泉还没成年,应该也没给他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越易安是一个怎样的女人,她不争不抢不嫉妒,是只管着自己的性格。她应该是不会给孩子灌输仇恨的东西的,甚至有可能给他塑造了一个还不错的形象!
谢建白嘬了一口咖啡,无意识的挺了挺腰板,越想越觉得心里有把握的很。
他抱着一杯咖啡打着腹稿,终于等到了六点多。
越泉走到谢建白对面坐下,抱着胳膊等着他开口。他今天下午越想越觉得奇怪,不对劲,但是他想破脑袋也没想到哪里不对劲。只能说这个男人的出现就很不对劲。
谢建白开了口,把自己当年的事情讲了八分出来。
“……就这样,我调到了扶兴县城去。我在哪里碰见了易安。”
越泉微微张开嘴,差点愣住,他现在算是明白他为什么这几天眼皮直跳了,感情有傻逼找上门来。
越泉小臂上的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强忍着情绪的翻滚,强忍着找一把刀捅死这个男人的欲望。深呼吸了一大口,又不动声色的抿了一口咖啡,没说话,他要听听这傻逼狗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我们很快相恋了,易安……她很好,她懂事又听话,勤奋又刻苦,美丽又善良。
“但是好景不长啊,不到一年,公司就强制要调我回去。我不想走,或者我说‘易安啊,你跟我走吧,我能好好对你,咱俩结婚,一起过好日子去!’。
“易安不肯,她说她要留在扶兴县城里。她说扶兴是她的根,她不走。”谢建白抬手抹了抹挤出来的眼泪,顺带打量着越泉的表情,“我说,那我陪你,咱俩就在这小县城里好好过日子,反正我谢建白,这辈子,就认定你了。”
越泉和开始一样面无表情。
“但是她不仅不走,她还非要我走。她是个多么好的女人啊!”谢建白抽噎起来,他分不清自己是装的还是真有些后悔,“她说我留在县城里没有前途,要我去大城市里打拼。”
“我不肯,她就假装答应了和我一起回去,还买了火车票!
“我真是高兴坏了,但是等我上了车,我说‘易安,你怎么不上来?’。她不说话,就盯着我,只流下两行眼泪。
“我慌了,但是火车就要开动,我没办法下车了!
“我到了北京,我就一直心心念念着易安啊。但是她要我到北京来,这是她的愿望。”谢建白抬起头,眼角闪动着一点点泪光,望向越泉。
“我爱她,我就听了她的话。”
越泉没看谢建白,他盯着自己的咖啡。拉花没做好,“心”的形状有点瘪——不是他刚刚喝了那一口的锅,是技术不到位,放到他那时候,是要倒掉重新做的。
他不想抬头,怕控制不住情绪。
他甚至想现在去到越易安的墓前,把她的骨灰挖出来,质问她。越易安你当年瞎了眼吗看上这么个人渣。他当年骗了你,一声不吭就跑了;现在又翻回来骗我,编了个故事,倒把自己说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谢建白终于说完了,他觉得自己表现的不错。左右他相信以越易安的性子是不会把具体的事告诉越泉的。
他看着越泉低着头,便也不再说话。他要给越泉一些时间来消化这些信息和这个惊喜——二十多年了终于有爸爸了,能不高兴么?
谢建白美滋滋的喝着咖啡,只觉得一身轻松。
其实谢建白对越易安的推测一点也不错,越易安就是这么个人,牺牲自己成全他人,只希望她爱的人都能过的好。
甚至她可能真的期待着这么一天,期待着谢建白回来,找到她们母子俩,告诉她他当年的消失都是有苦衷的,然后他们一家三口就愉快的一起过日子了。
但是谢建白到底不是完全了解越易安的,打个比方,越易安爱写日记,他不知道。不过也不怪他,越易安写日记的事谁都没告诉过。
只不过不巧的就是,越泉在整理他妈的遗物的时候,不仅看到了这本日记,还看了,读了,牢记于心了——他甚至能背下来!
在越易安去世之后越泉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他不与人交心,不再认真学习,没考大学,甚至一个人搬到了别的城市去。
别人都以为是她妈妈的不幸去世,或是在那场可怕的瘟疫中暴露出来的各种人性的丑恶面让越泉变了性子。
或许也有一些吧,越泉自己也不太清楚。
但他知道那本日记才是罪魁祸首——或者说,是哪个可怜的女人和她的故事。
他那段时间压抑的很,每天就是拿着越易安的日记翻来覆去的读。读完了就骂他妈,骂她傻,骂她贱,
', ' ')('骂她没脑子,骂她活该被男人骗。骂的词穷了又抱着日记哭,哭到昏睡过去。
他再也不愿相信别人,虽然他觉得他比越易安能聪明些,但是他还是害怕,害怕和自己最后和越易安一个下场——要是这样的话,他都没人收尸的。
现在罪魁祸首出现了,就坐在他面前,越泉忽然害怕起来。
“越泉啊,当年的情况就是这样,造化弄人啊……”谢建白掐着时间,感觉差不多了,“我这几年一直在找易安,却不知她早就不在了啊。”
谢建白说着,又流下几滴眼泪来——浑浊的很!
“但是我发现易安有孩子!虽然我不知道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但是我知道,你是易安的孩子。
“我爱易安,因为她的无私,我才有了今天。
“所以我来找你了,越泉。”谢建白望着越泉,眼睛里带着十足的诚意。“你愿意和我走吗?我还算是有点积蓄,我能给你一个无忧的未来。”
越泉低低的笑起来,笑出声来,好半天才停下,“谢建白,你把我当什么?你把越易安当什么?”
越泉抬起头来,他感觉自己腿在抖,胳膊也在抖,甚至脊背都在抖,抖的剧烈的很。但是他的声音却一点儿不抖,沉稳的不行,就好像这些话在他心里排练了许多遍似的。
“你把越易安当傻子,把我当傻子。你当年把越易安搞怀孕,然后一声不吭就跑了。她一点儿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我现在算是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你公司调你回北京了——也对,那个年代,能到北京工作都是前途无量的。
“不过你为啥不告诉她呢?你要是给她说了没准她真的能像你编的那么来,真的。她这人圣母的很,我清楚。
“但是你没有,你消失了。你甚至没给她说让她把孩子打掉。我真不懂你这什么心态。
“你现在又回来编个故事在这哄我,你图什么啊,啊?谢建白。”越泉又笑起来,“你今天中午应该上来就直接报名字,我就知道你是谁了。”
“你这名字,我一辈子也忘不掉。”
谢建白又开始发冷汗了,怎么可能!这小孩怎么这么清楚当年的事?越易安告诉他了?
“你在说什么呢……易安……易安她怎么可能怀……怀我的孩子……”谢建白白了嘴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就没想过会被拆穿!
“停,”越泉打断了谢建白,他不想再听这个傻逼苍白的辩白了,他想哭,想拿把刀捅死他,再捅死自己,“我求求你滚,不管你是带着什么目的来找我,你都不可能实现。”
“你再不滚,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真的。”越泉头又低下去了,他一手抓着自己的杯子,一手捏着搅拌棒不停的转,直转到杯子里剩下的半杯咖啡起了深深的漩涡。
“我……”谢建白还想说点什么,却又忽然害怕的很,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转身走了——三两步就出了门。
那背影着实狼狈。
直到人走远了,听不见那恼人的脚步声了。越泉才松开杯子,狠狠的、无意识的伸手掐着自己的大腿。
他开始大喘气,直到他有意识地深呼吸了好一会,才有所好转。
越泉回到了公寓。他飞快地脱了衣服,跑进浴缸里蹲下,打开水然后抱着头。手指还在无意识的虐待着自己的大腿和胳膊。
他极轻的抽泣起来,一只手捏成了拳头塞进嘴里,想要把声音堵住。
水冰的很,他忍不住颤栗起来。
他又把手从嘴里拿出来,拉拽着自己的头发。
身体上的疼痛这时候一点也不痛苦,疼痛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
水溢出浴缸,他不在意。
越泉揪着头发,咬破了嘴唇,指甲狠狠掐着自己的肉,嘴里发出奇怪恐怖且无意义的音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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