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占春魁 第21节(1 / 1)

虽有科举,但寒门庶族入朝无人脉扶持难居显位,非大才难有作为。

因此,江南多才子之缘由,并非只如民间所云,地灵人杰之故。

“河阳刘氏、明家和程门,想来就是那时起势的吧?” 明丹姝想起外祖父曾与晚辈捋过刘氏家谱。

如今骠骑将军府和河阳两枝一脉的先祖,是太宗朝时首届科举的一甲头名,状元及第,寒门庶族自此打破了门阀士族垄断官场的局面。

父亲、程立,也都是科考出身,举步维艰打破身世限制官至宰辅。

骠骑将军府一脉当年与河阳刘氏分开,也是为了另辟蹊径走军功封爵的险路出头。

只是好景不长罢了,郑国公府造反后,河阳刘氏家主刘阎下野,刚有起色的寒门庶族又一落千丈。

“至于先帝…想来刚即位时也是有过雄心壮志欲提拔庶族整治门阀势力。”祁钰说起先帝时语气平淡,既无对他抄灭郑国公府与明家的怨怼,也少见孺慕之情,倒只像是在评论史书上无关紧要的任意一人。

“只是郑国公府灭门之祸以后,他许是担忧再动江南门阀会不甚落败,自己无颜入青史,才选择做个政绩平平的盛世守成之君。”

人心思变,趋利避害是本性。先帝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担忧改革不成反受其乱,害怕一子不甚背负江山易主的骂名。

先帝当政的前十年,也曾有过锐不可当的时候,只是郑国公府大案以后,才偃旗息鼓,只利用徐鸿在财政上下功夫。

扶持丰王,是为了磨练东宫,亦是为了安抚门阀士族,只是不曾想到养虎为患,丰王有门阀士族支持甚能与东宫分庭抗礼。

至于众说纷纭的钟情于丰王生母——出身江南季氏的丽贵妃,想来只是他为自己的胆怯找的慰藉借口吧…

盛世要美人点缀,乱世要美人替罪,古来如此。

“皇上觉得…郑国公府造反可有蹊跷?”

若她不曾记错,母亲从前提及郑国公府是与骠骑将军府同样走军功封爵的路子入朝的。

由此说来…福至心灵,明丹姝蓦地回头看向他:“郑国公府和恭怀皇后…是新贵庶族与门阀士族交锋的牺牲品!”

难怪…郑国公府造反这样的大事,都不曾牵连祁钰当年的太子之位,先皇甚至将他送到骠骑将军府出身的刘贵妃膝下教养。

祁钰觉得她实在聪明,素手纤纤,指点江山。

“当年事后,先帝焚卷封口,恭怀皇后自缢,如今再想问实情怕只能想办法撬开徐鸿等人的嘴了。”

言尽于此,郑国公府的旧案只能留待日后再翻。

“父亲当年暗中创立承平票号,便是为了来日伺机能将大齐财政独立于门阀士族…” 明丹姝若有所思,程青山与百戏班的往来露出马脚是她为了试探皇上才故意留下线索。

父亲与她自有绝对的把握,承平票号是明家产业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暴露。

徐鸿等人当年对明家出手难不成只是为了父亲在暗中搜集他贪腐的罪证?

“当年一锤定音明家满门抄斩死罪的缘由,是军饷一事…皇上近日可见查过了当年的证据?”

“铁证如山。” 说起此事,祁钰失悔摇头,眉头深锁:“人证、物证、时间链,天衣无缝。”

先皇晚年庸却不昏,仅凭他驾崩后找到了其一早便写好了传位东宫的圣旨,便知其对削弱门阀士族仍保有期望。

若非绝无转圜之地,当初先皇也不会狠得下心斩落明章这根,在文官里能与门阀士族有一抗之力的独苗。

“门阀士族五年前为何突然倒戈转头支持皇上?”

也是自那以后,丰王之势渐弛,不然就算先皇突然病逝,东宫也不会这么顺利登基。

“不是门阀士族,只是徐鸿。” 祁钰言之凿凿,“不然东宫也不会在老师走后,又用了五年时间才走到今日。”

徐鸿身后的江南徐家,与丰王丽妃身后的季、佟、吴三家生了龃龉,不知缘由。

东宫与丰王之争乱局,远非寒门庶族与门阀士族之争可一言概括。郑国公府倒了以后,还有骠骑将军府和圣心…多少朝臣两头下注浑水摸鱼,一团乱麻。

门阀士族在东宫登基以后,又化干戈为玉帛,一如旧时抱团,企图将皇室当作他们搅弄风云的傀儡戏。

“皇上,早膳备好了。” 梁济在外轻手轻脚扣门道。

“走吧,” 祁钰接过她手中的笔,借势将人拉起来,刮了下她的鼻尖轻笑:“来日方长。”

到底女儿家面皮薄,明丹姝知他是在借昨夜自己说过的话调笑,面上红了红。

垂头,忽然将视线落在了青州府郑家…

青州天高皇帝远,是以常常使人忘了郑穷这位西境首府长官,手里还握着西北二十万兵权。

在十年前局势未明时就将女儿送进东宫。是真的有先见之明,还是别有用心?

瑶华宫,朱门紧闭,只留东角门供宫人往来,内侍省副掌使杜方泉时隔多日又迈过这方高门槛儿,心里啧啧称奇。

自打皇后入宫,众人想见的两尊大佛打擂台的场面忽然换了戏码。

仪贵妃偃旗息鼓,双手奉还宫权不说,再不复从前赫赫扬扬的倨傲姿态,闭门专心在大皇子的功课上下起功夫。

“奴才给贵妃主子请安,送来这月炭火的份例。” 杜方泉将手里托着的银霜炭奉上。

这趟差事本不必他亲自来,奈何这人记仇,存着看热闹的心思才跑了一趟。

“放下…” 仪贵妃原本漫不经心一搭眼,看出了不对劲脸登时便撂了下来,拧着秀眉恼怒道:“内侍省办差越来越不得力了!瑶华宫何时用过银霜炭!”

冬日里宫中炭火份例分为兽金炭、银霜炭、红罗炭、黑炭四种,皇上、太后、中宫用兽金炭,三品嫔位往上用银霜炭,下等妃妾用红罗炭,宫人们都用黑炭。

过去中宫未立时,后宫数仪贵妃位份最高,宫人们巴结讨好,便将寿康宫和承明宫之外,另有富余的兽金炭孝敬给瑶华宫。

只是如今...

“回贵妃主子,宫中兽金炭的份例年年有数,这您过去也是知道的。”

经上回一遭,杜方泉早就习惯了她疾言厉色,便不改色回话道:“内侍省将兽金炭先送去长乐宫,也是按规矩,没法子的事儿,娘娘您多担待着。”

“杜公公将炭火交给奴婢就是。” 眼见仪贵妃还欲刁难,文杏适时出面打断了她的火气,接过炭火送人离开。

一脚刚踏出主殿,果不其然,茶盏碎落的动静如期传入杜方泉而中。隐秘着了然勾了勾唇,与文杏道:“姑娘回去吧,奴才告辞。”

“主子,” 文杏回去认命跪在地上拾起碎盏,挥手命众人退下,好声好气安抚着:“主子忘了老爷嘱咐过的话了?您不…”

“放肆!” 只是这次,仪贵妃却不如平日那般被她三言两语劝服了脾气…

抬手一巴掌落在文杏面上,登时便起了红痕,颤声哽咽道:“你到底是本宫的人!还是郑家的人?”

抽出压在妆奁下面的家书,红着眼眶再读:“不得与皇后相争…”

委屈羞恼涌上心头,撕了个粉碎扔进火盆里燃着的银霜炭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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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君臣

三皇子还未过斋七,惠婉仪便穿着一水嫩绿的春裳窈窈窕窕迈进了瑶华宫主殿的门儿。

秀眉一挑,搭眼儿瞧见仪贵妃主仆二人,一个红着眼眶子,一个半颊通红地跪在地上收拾碎杯破盏。

言笑晏晏:“这是怎么了?贵妃姐姐从来对文杏都是和颜悦色,今儿怎么主仆二人倒像冤家似的?”

“三皇子才出头七,你这亲娘却到我这说起了风凉话…” 仪贵妃从头到脚扫了她一眼,见眼前人一改从前柔弱模样,走起了妖娆路子,没好气道:“小心风大闪了舌头!”

惠婉仪笑意僵住,阴阳怪气:“站在娘娘这尊大佛身后,再大的风雨也打不到嫔妾的身上。”

“今早皇上越过皇后娘娘下旨,晋了瑜贵仪为昭容,还赏了东六宫里风水最好的景福宫。”

景福宫是太宗皇帝生母贤贵妃——先孝颐皇太后的寝宫,几十年都未有旁的妃嫔住进去,却偏在今日拨给了这位出身卑贱的瑜昭容。

说者有心,听者留意。若有人比她更难受…她就不那么在意又被瑜昭容压过一头了。

“所以…” 眼前只这一个可撒气的人,仪贵妃不屑她穿着打扮东施效颦,奚落道:“你就照着她的模样拾掇自个儿?”

“招不在新,有用就行。” 她不自在地抬手扶了扶发髻上光润剔透的翡翠步摇,不以为意道:“皇上既喜欢这派头儿,有样学样还不会么?”

又状似有口无心道:“从嫔位末流的贵仪,直接晋位昭容,哪里像是个卑贱乐女的路数…”

仪贵妃打量她好像换了个人儿似的,从前自诩孤高,只愿做皇上的解语花,自打…兰林宫起火那日后,九天仙女的脚底下也沾了尘灰。

余光瞥见低眉顺眼站在角落的人,缓缓道:“文杏,去给惠婉仪端盏新茶来。”

见人退下,才停了口舌是非,与惠婉仪正色道:“本宫告诫过你,无事少登门,今日又来嚼什么舌根!”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贵妃娘娘答应嫔妾的事儿,办得如何了?”

“不过就这一两日罢。”

“娘娘可别匡臣妾…” 惠婉仪漫不经心扯了扯嘴角,说起三皇子的时候可没半分为娘的心酸:“吾儿命苦,孑然一身到这世上走一遭,若只是白白为了旁人作嫁衣裳,嫔妾这个做娘亲的…可是不依的。”

“生下三皇子也不过是个婕妤的位份,还真当自个儿是皇上的心上人了?”

仪贵妃摩挲着指甲上光艳的丹蔻,掩唇轻笑着,显然是为将她的威胁放在心上。

丹凤眼暗藏杀机,睨她道:“用个没有前程的病秧子,换满门富贵,还亏了你不成?”

惠婉仪的父亲是从四品凉城刺史,无权无势,不过是个山坳里芝麻大小的地方官,借了太子选秀立妃的东风才将女儿送到京里。

只是这闺女不得宠,连带着父亲也在凉城这偏远地界搁置了七年,再等下去仕途无望,总要另寻出路…

“娘娘如此说,那臣妾便静候佳音了。”

那孩子的心疾是胎里带出来的,愈大愈重,这辈子是没了指望,倒不如早些投胎还有些用处,权当还了她生养他一场的恩情。

得了她应承,心里的大石落了地,惠婉仪和颜悦色替她斟了盏热茶,说话时又站回了一头:“皇后入宫没几日,又是着火又是皇子夭折,臣妾听说太后悄悄召了司天台的监官询问。”

司天台观察天象、推算历法、择日祭祀仪典,是个惯会装神弄鬼的地方。

惠婉仪见她并未接话,心下了然:郑氏虽远在西北,可仪贵妃自东宫时便取代宋氏掌管内务,这些年在宫中经营想也握住了不少的人脉,司天台自然会将事铺垫好了…

“敲锣打鼓这么些日子,娘娘何时安排主角登场?”

仪贵妃看着窗外廊檐下汇成一缕小溪流,喃喃道:“昨儿夜里下了初雨,快到亲蚕礼了。”

每年三月,亲蚕礼由皇后率领众嫔妃于北郊祭拜蚕神嫘祖、并采桑喂蚕,以鼓励百姓勤于纺织,奖励农桑。

一国之母,也该在百姓跟前儿好好亮个相了…

前朝,大臣们三三两两聚在太和殿外面,等着入朝。

“恭喜徐大人喜得贤婿!” 青州府派回京中回报剿匪战情的监察官吴元铝风尘仆仆才入京,错过昨儿的宴席,今早便巴结着拱手相贺。

户部尚书联姻原邑黄家,这是将大齐的财政命脉收入一门啊!一时竟不知是该艳羡徐家权倾朝野,还是叹息皇权式微。

“贤婿?” 一边的程立听了这个说法回过头来,开起玩笑:“徐尚书年后嫁了二女,吴大人说的贤婿…是指哪一位?”

吴元铝才反应过来,徐家长女也是月初才入宫…大惊失色,连连作揖道:“是下官失言,程阁老莫拿下官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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