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瞒得过祁川却瞒不过傅氏,傅氏早就从先行一步的杏儿嘴里得知了前因后果,带着容姑姑等在朝晖园里,一见红药就要她脱光衣服验验伤,红药拗不过她,只得乖乖把伤口亮出来,手臂上划出了几道血痕,膝盖上蹭破了几块皮,腰间腿上一片青紫,看着很是骇人。
傅氏心疼极了,自己如珠似宝般养大的孩子,平日连骂都不舍得骂一句,不过才离开身边一日,就受了这等委屈,气得不轻:“怎么不让你先回家来,说什么怕传出去丢人,我看就是死要面子,怕老爷知道她娘家那些龌龊事。”
“母亲,还有郑家要应酬呢,总不能失了礼呀。”红药提醒傅氏,“再说我这伤也不严重,小事罢了,昨天已经擦了舅祖母送的药膏,没什么大碍了。”
“她能给你什么好东西,”傅氏还是不放心,叫容姑姑拿了一小盒白芷玉屑膏来,把红药按在炕上细细涂了一遍,“以后看见他们家人都给我绕道走,一家子就没什么好东西,大的心术不正,小的心狠手辣,一遇见他们就倒霉!”
这话红药大大的赞同,她们母女俩可都是受害者。
“太太,许妈妈来了。”杏儿探进半个身子道:“人伢子到了,正在三多堂候着,老夫人来请您示下。”
“还示什么下,这家里早就不是我做主了,何必假惺惺的跑来问我,老夫人主意大着呢,我哪里敢说半句不是。”傅氏余怒未消,把手中药盒摔在桌上,不愿意配合。
“太太,老夫人这是心里愧疚,向您低头呢,您也不能下了她的面子呀。”容姑姑给傅氏倒了杯茶,劝说道:“好歹过去应个景不是。”
傅氏接过杯子喝了几口,也知道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但心中不痛快,仍是一声不吭。红药见状,拉住她的手说:“母亲别生气了,我觉着容姑姑说的不错,母亲不是教导我说,不能眼高于顶,不能刚愎自用么?如今怎么不听劝了呀。”
傅氏再板不住脸,笑了出来:“你说的对,是应当虚心听取。”说罢就要站起身,容姑姑急忙扶她起来,朝着小福道:“就说太太这就回去,再请老夫人来一同参详参详。”
三多堂内,祁老夫人端端正正的坐在上首,表情有些烦躁。许妈妈暗自好笑,这么多年了老夫人还是这样的性子,明明觉得对不起人家,却又低不下头给别人一个笑脸,那样子就跟英勇就义似的。
“让母亲久等了。”候了大约半刻,容姑姑搀扶着傅氏回来了,她见了祁老夫人僵着一张脸,又多添了些不满。
“不妨事,你有孕在身,路上是该走得慢些。”祁老夫人想起今日是来示好的,不是来算账的,努力微笑着说:“快坐下吧,别累着了。”
两人各自有数,绝口不提红药被推倒受伤的事,也没甚好说的,只让人传了人伢子进来。
祁家找的这位人伢子,正是广宁城里最有信誉最出名的一个,人称成婆婆,她带着十多个个小丫头,七八个个妇人进了院子,呼啦啦地站成了三排,个个低头不语,大气都不出一声,想来是已学过些规矩。
祁老夫人和傅氏都很满意她们的素质,略略问了几句,就挑中了五个小丫头。但这奶娘的人选却迟迟定不下来,原因很简单,两人意见又不合了。
“我瞧着这位嫂子不错,一看就是个能干稳妥的。”傅氏看上了个刚刚生了第二胎的妇人,觉得她有经验,奶孩子的技术一定很好。
“太瘦了,怕是没什么奶水,到时候别饿着哥儿。”祁老夫人却很不喜欢,挑剔起来,她选中的是另外一个面如满月,腰如水桶的妇人,“我看这个好,奶水足,力气大。”
傅氏暗暗翻了个白眼,这也太痴肥了,又不是选粗使婆子,怎能让她来带哥儿,连忙摇头拒绝。祁老夫人没想到儿媳妇意见还挺多,又指着另外一个道:“这个如何?”
这一个却是长得太差,傅氏还是看不上,祁老夫人有些不耐烦了,语带指责:“找奶娘是看奶水足不足,人老不老实,长得如何有甚么重要。”
傅氏不开心了,她本就憋着一口气,现在又被婆母当着一堆下人的面这样教训,气得肝颤,自顾自地喝着茶,不理人了。
许妈妈一看不妙,轻推了一下祁老夫人,做了个口型暗示祁老夫人今个不是来结仇的,祁老夫人也没了办法,只得一千一万个不情愿地说:“那就按你的意思吧,就留她了。”
傅氏这才高兴起来,连忙道谢,又投桃报李地给祁老夫人挑了两个小丫头,祁老夫人也咬着牙,强笑着收了。
祁家这点风波很快平息过去,转眼又是风和日丽,但康家却没那么好过了,二姑娘被抬着进府,三姑娘一回来就被禁了足,大姑娘躲在屋子里摔碎了一套文房四宝,傻子都知道定是出事了。
就连宿疾缠身,卧床多年的康家老太爷都隐隐听到了风声,私下叫来康老夫人的心腹一盘问,差点吐出三升血来,一叠声地喊人找康老夫人。
那边康老夫人安抚完了受伤的康如梅,威胁恐吓了嚣张的康如柳,叫人看好了惹事的康如桂和康黄氏,打点了赔罪礼送去给无辜的红药,震慑了家里蠢蠢欲动的下人们,早已累得脱力,正想歇歇,却又被丫鬟扶进了康老太爷屋里。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康老太爷躺在床上,气息微弱地问道:“你是怎么管束她们的?”
“哪个同你说的这些事,他们不知道你受不得气么?”康老夫人坐到一旁的贵妃榻上,满脸疲惫。
“别同我打马虎眼,这么大的事你还想瞒着我?你打算怎么同广儿交代?怎么同如森他们交代?还有如桂,你打算怎么处置?”
“怎么交代?照实了交代。怎么处置如桂?呵,还能能怎么处置,我已经封了她的院子,待她父亲回来再说。”康老夫人冷着脸说道:“我一心操劳,为的还不是咱们康家,你一上来就质问我怎么管束她们的,她们何时肯服我管教了?”
“为了康家?”康老太爷奋力挣扎着坐了起来,说道:“你一心攀高枝,聘来黄家那个无德妇人,是为了咱们康家?你纵容黄氏,把好好的孩子教养成这样,差点酿出大祸,也是为了咱们康家?你好好想想,若不是你一时贪心,贪图黄家财势,我康家何至于此,嫡子嫡女不成气候也就罢了,还做出忤逆长辈残害手足的事来,那黄氏就是乱家祸根啊!”
“是,当年是我错了,是我眼皮子浅,但如今又能怎么办,能休了她么?当年广儿升上四品,还是她娘家出的力,她那哥哥又对她有愧,处处护着守着,我,我哪里管束的了她?”康老夫人颓然瘫倒在榻上,她半生顺坦,出生官宦嫁得良家,人又聪明,向来是呼风唤雨,睥睨四方,不想一步踏错,埋下祸根,如今结出恶果,苦不堪言。
康老太爷如何不知这其中关节,但若不狠狠惩治康黄氏和康如桂,任她们几个一直嚣张下去是万万不行的,这次是女孩出事,谁知道下次几个孙子们会不会斗起来。
借着阳光,康老太爷细细打量着陪伴了自己多年的妻子,她已是华发满头,佝偻消瘦,往日的温柔能干只剩精疲力竭。而自己更是时日无多,不过苟延残喘,又苦恼身后之事,有个这样的媳妇,康家前途堪忧,心中伤感至极,也不再言语。
“你放心,这个家是你半生马上行军换来,”康老夫人歇过了,有了些精神,缓缓站起身,走到康老太爷跟前,坚定的说:“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也不会让黄氏和她教出来的那几个孽障坏了你的心血。”
“黄家要闹,就来找我闹好了,我当年瞎了眼,猪油蒙了心,我欠康家这债,还得由我来还!”
作者有话要说:唉,,这章算是过渡,,有点卡,接下来就是康家清理门户了,写之前也没想到他们家的事情居然这么难解决。。。
☆、梅花枝上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