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你受苦了。”红药在炕上坐下,执起她苍白细瘦的双手,眼泪夺眶而出。
“红药妹妹,好久不见了,”康如梅眼神亮了亮,半直起身,露出点笑模样,却想要把手收回去。
红药觉出不对,一言不发地伸手把她袖子挽起。“妹妹,你...”她想去拦却使不出劲,一截臂膀露出来。
“呀,”果子吓得低呼出声,红药拉着她满是青紫的胳膊,气得直打颤,僵着脸地替她放下了袖子。
“一点皮外伤,妹妹别放在心上。”康如梅被红药盯得不自在,垂下眼别过了头。
“那混蛋,挨千刀的混蛋...”红药一只手卡在康如梅臂上,牙咬的咔咔作响。
康如梅抬手轻抚红药背脊,她已是痛到了深处,翻不起愤怨来,千言万语都销声匿迹,徒留下一声叹息。
红药喘匀了气,招呼果子把包袱打开,取出一条簇新的斗篷盖在康如梅膝头:“这回来的匆忙,没顾上给姐姐带些炭来烧,赶明我再让果子送过来。”
“姐姐可有打算?这庵堂决不是久居之所啊,”红药憋着口气,恶狠狠道:“虎毒尚不食子,这人却连亲骨肉都不顾,可见他是个丧心病狂的,趁如今嫁妆还没被他家败光,姐姐索性扯破脸来和离了罢。”
“我不是没想过和离,可如今岁数大了,身子也差,你问娘家?呵,后母哪问你死活,祖母已是期颐之年,总不能叫她劳神...我这个样子,哪有底气和人家对质摊牌,能躲一日是一日了。”
红药本想问她那几个亲兄弟如何,还未脱口又忍住了,后母无情,难道嫂子就有心了?可怜康如梅竟成了孤家寡人,下半辈子该怎么熬?
康如梅见红药愁眉苦脸的,摇了摇这小表妹的手道:“你看这里破败凄凉,我却觉得好,”她怔怔看着墙上那副慈眉善目的观音像,喃喃低语:“这几年就如一场梦,再热闹再风光都不是我应得的。我一个废人,只求能平平稳稳,细水长流。”
她不仅华发早生,容颜枯槁,就连内里也跟着倾颓下来,所有希翼愿景被烈火灼烧,熬化成了一滩死水。
红药一时语塞,见她神色疲倦也不好再怂恿她报仇报怨,只道:“人在做,天在看,姐姐的委屈不会白受。无论如何,还是要先保重身子,再图后事。”
康如梅微微点头:“你的好意我记着了,我定不会想不开折腾自个。说一千道一万,我起码还得为着碧涛活下去。我算是开悟了,咱们千万要惜福,要知足,有多少本事就揽多少活。我的命就应在这青岩庵了,你却不同,路还长着,切莫重蹈我这覆辙。”
前世因,后世果,她的苦痛全是报应,斗败了嫡母姐妹赚来个是更恶毒厉害的后母,口蜜腹剑,把败絮说成金玉,说得她以为能去争一争,能做人上人。
多可笑,多可怜。
红药不能久留,略说了几句就要告辞,康如梅却定要行礼道谢,红药吓得慌忙拦住她,匆匆退出去。
直到跨出了青岩庵,红药才松了口气,昏暗中康如梅腊黄的脸触目惊心,绝望死寂,压得心里沉甸甸,像被人掐着脖子攥着心肝。
“姑娘,”果子戳戳红药,示意她向前看,“那人看着您呢。”
可不正是,那人劲装披甲,相貌堂堂,胯下骏马喷嘶,裹腹红缨,好一个英雄人物。只是这英雄沉着脸抿着嘴,阴测测地看着她。
“二哥好啊,”红药小心翼翼地凑过去,抬头打了个招呼。
“好不过你,不乖乖在家里呆着,跑这来皈依佛门了。”黄昱居高临下的刺了她一句,但她听着却窝心,仿佛又重回了温暖人间。
“二哥也上这来?”红药仗着皮厚,不惧打击,热络地问着。黄昱翻身下马,干巴巴道:“我路过,来看个人。”
一大小伙子,来尼姑庵看人?真亏他面黑舌顺,编起瞎话来不打磕巴。红药露齿一笑,歪着头调侃他“那我这就回去,可不敢耽误二哥办正事。”
黄昱握拳举到嘴边轻咳了声,面不改色道,语气自然的答道:“我细想了想,贸然求见是唐突了些,没得扰人清静,还是作罢算了。”他走近了半步,稍稍俯下身子:“天色已晚,路上也不安全,祁姑娘能否赏个脸,陪在下走一段?”
“好说好说,看在往日情分上,我就勉为其难陪你一段罢。”红药嬉皮笑脸。
“别得寸进尺了你这丫头,等着,我替你把车赶过来。”黄昱面露无奈。
红药刚想提醒他自家车夫还在,想想又作罢了,站在原地等他。此时又有辆皂布平头马车停住,从马车上跳下一披着猩红斗篷的男子,侧过身扶了个佝偻的老妇人走进了庵堂。
红药初看过去没怎么在意,只当是谁家公子陪着祖母来上香了,可再一琢磨却瞠目结舌,不敢置信地往前追了几步。
院子里静悄悄的,鸦雀无声,波澜不兴,哪还有披着猩红斗篷的人影。
黄昱回来,见她嘴张的圆溜,奇道:“怎么一副见了鬼的样子?”
红药还是呆呆的扭着脖子张望,回不过头,也说不出话来。
她算不上记性好,早年间在京城的人事都记不太清了,但有些人太夺目耀眼,深深刻在了脑子里,想忘也忘不掉。
那一晃而过的半张脸,分明就是成国公府上那浪荡子成正端。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来自刚刚考完两科?打算回家过元旦爽一爽没赶上火车?在候车室蹲了五个小时?拼死码字?肾客户端(╥╯﹏╰╥)
☆、今日重逢
这人不再京里做他的风流少爷,呼朋引伴,招猫逗狗的,大冷天里跑辽东来作甚,莫非是忆苦思甜,返璞归真?
难不成是浪子终觅心上人回头从良却遭世俗唾弃阻拦,无奈之下相携私奔隐居边关尼姑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