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早死了,翻着白肚皮,死在稻田里;稻子也死得差不多了,东倒西歪的,两亩地结不出一百斤的米。
两个月前,她还提出要家庭种植菌菇,为桌上添道菜,为村民添收入。
因鱼陆续死了没人敢信她,她就在自个儿家里搞。
不出意料,结果木头烂了。
这周烂一根,下周烂一根,又是堆牛粪又是堆马粪,搞得家里臭烘烘。
再后来,她又说得买良种种桃树,开山地种茶树……一件一件的,惹得大队长看到她就想跑。
这也就是如今大伙都不挨饿了,要不怎么能让她这么折腾。
村民们笑笑离开,程芸芸站在门口时听到村民们说的话,也不由得叹声气,随后疑惑嘀咕道:“所以到底哪里不对,宁渝就是这么干的啊……”
她挠挠头,站在自家磨盘上,往旧牛棚的方向眺望。
首都中,今日也是风和日丽。
乔茗茗丝毫不知她家宁渝此时内心受到多大的冲击,因为她这会儿受到的冲击可不比他少。
她站在家属院边上的巷子中,面对张西华掏出来的一沓钱票,她瞳孔一缩,表情虽然平静,但只有她自个儿晓得她此刻呼吸略显急促。
“扑通扑通”她心脏疯狂跳动。
心动了,可耻的心动了。
别误会,是对这一沓钱票心动了。
她原本只是随手放个鱼钩,猜到张西华会上钩来家属院找她。而大嫂这两日都在家里,他找来后大嫂再把乔茗茗想要个名额的事一说……
依照乔茗茗对此人的了解,这位狗大户有八成的概率会为了显摆自己而主动提出要借钱给她搞名额。
而这钱就是肉包子,呃,就是有“借”无还的呀,毕竟她马上要去绵山,张西华也即将被外调到偏远的地方,或许十年十五年都不会再见面。
到时候宁渝平反了,他舅舅倒台了,他这些搜刮别人家得来的钱哪里还有底气来问她要呢?
乔茗茗心里弱弱为自己解释一下,真不是太无耻,关键是她心疼,疼得抓心挠肝半夜想起来就睡不着呢。
她那么大一院子,她的车,她的锅,都是家里几代人辛辛苦苦攒下来的!
即使张西华不当冤大头,不色令智昏,那也没啥,她也不损失什么。
可乔茗茗万万没想到,张西华比她想象的还要有钱,这一沓钱票……乔茗茗暗暗地咽了口水。
她控制住自己的眼神和表情,极力摆出一副茫然懵懂的模样,说:“你这是啥意思?”
张西华挺直腰板:“钱你先拿去用吧,你不说我也知道了。”
接着他似是苦口婆心地劝说:“哎呀,小乔啊,你是个女人,有事别总自己扛。我在呢,咱俩是什么关系,我还能让你为难吗?”
乔茗茗脸上露出个“你已经懂了吗”的惊讶表情,又苦笑“嘴硬”说:“没事的,钱你赶紧收回去,我自己能解决。”
张西华叹气:“别这么要强嘛,你的事你大嫂已经告诉我了。你想买个名额对不对?名额现在难找,既然有人愿意往外让渡,就赶紧把名额拿到手。还有,房子的事你也别担心,我呢,”他说着嘿嘿笑,“你想是也知道,我对你是一万个上心,你……”
他说着左右观望,见附近没人,忽地朝乔茗茗走进一步,眼睛肆无忌惮地落她身上:“宁渝也这样了,你带着孩子还能回娘家吗,这多委屈,干脆……”
张西华想说干脆跟了我,可又怕把人给吓跑。
于是嘴前话一转,道:“干脆住我家,你放心,这房子是我妈厂里分的,空着呢。”
因他舅的关系,家里多搞了一套房,那房子离他自个儿住的地方近得很。张西华还是有点儿成算的,心知自己得徐徐图之,万一把人吓跑了咋整?
他觉得乔茗茗是真带劲,这姑娘就是指着鼻子骂你,都让人生不起气来。
真别说,即使她是二婚带娃,他也愿意娶回家。
说完,就直直地看着乔茗茗。
乔茗茗眨眨眼,十分自然地往后稍稍退一步。
又面带纠结,绞着手指说:“这真不好,毕竟好几百呢,我怎么能朝你借那么多,不行不行。”
边说她又边往后退两步,然后顺势身体稍侧将上衣口袋给露了出来。
嗯,若宁渝在这儿,估摸就能一眼看出乔茗茗又在演了。
但张西华此刻对她的滤镜有八百层厚,丝毫没看出来她的真正意图,反而觉得她太纯洁太善良了。
是的,纯洁善良。
给钱都不要,这是什么?
是视金钱如粪土!
张西华心中激动,体内热血沸腾,这瞬间脑袋仿佛蒙了,将手里的钱一股脑儿地塞到乔茗茗的手上,快速道:“你拿去,什么话都不要再说了,要是不够再找我拿,先把名额拿下来,然后我把房子整整,你就搬进来!”
他眼神灼热,再度靠近,刚想说什么,就见巷口有一群学生们走来。
乔茗茗见此赶紧把手里钱紧紧抓着,作势要塞回去。
“就这么说定,我先走了。”张西华躲开,这次是他夹在学生群里快速地跑开。
不跑不行啊,他的表妹也在这所学校里上学。这要是让她瞧到,这多嘴妹回家后再把他塞钱给女人的事一说,他老娘非得提刀找上乔茗茗的家门!
一阵风后,乔茗茗望着逃离巷子的背影,眉毛一挑,嘴角再也压不住,慢慢上翘。
隔日。
谢善文已经把这件事给解决好,乔茗茗这种情况十分好操作,如今是下乡容易回城难,压根没费劲就把事办了下来。
乔茗茗欣喜不已,但乐极生悲,因为
完蛋,她一直拖啊拖,拖到忘把这事儿跟爸妈说了。
“我我我,我揍死你我!”
乔母捂着胸口,气得差点没晕厥过去,抓起墙角的扫帚就想打。
乔茗茗抱头,躲到乔大姐的身后大声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忘啦!”
“你忘了?你就忘不了宁渝是不是!”乔母眼睛瞪得老大,扫帚把桌子敲得哐哐响,指着她放狠话,“乔茗茗我跟你说,你敢去那什么什么绵山,咱们就断绝关系!”
“哎,妈你说的啥话啊这是,跟小妹好好讲,小妹她听人劝。”大哥大嫂赶紧拦着乔母,着急劝说。
“就是就是,小妹还小呢。”乔大姐也急忙点头,像是母鸡护崽般把乔茗茗拦在身后。
而二哥二嫂则忙不迭地把乔父搀扶着,生怕他会一个激动血压上升而倒下。
就在此时,乔茗茗从大姐身后探出脑袋:“妈你真别说,我是打算让你们跟我断绝关系的。”
话音刚落,房间顿时安静。
乔母一口气差点没喘过来,几秒后不可置信地指着她道:“你听听,你们听听,我上辈子遭什么孽杀了几个人啊我,我生下你乔茗茗这个不孝女!”
“胡说什么呢!”
这下乔大姐也生气了,转身就把跟只鹌鹑似的乔茗茗从她身后拉出来,用力拍了一下她的后背。
乔茗茗赶忙解释:“假的假的,这是假的。对外断绝关系,这样你们不会被我连累。”
乔父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瞪着她咬牙切齿说:“那你怎么不去跟宁渝断绝关系!”
乔茗茗委屈:“那怎么一样呢,我跟你们是假断,也只会假断。但跟宁渝,断了却有可能是真的。”
说完,眼睛一湿,抬手擦擦,但眼泪还是啪嗒啪嗒流个不停。
房间再度安静。
乔小弟始终蹲靠在房间门边不说话,只把衡衡的头压在怀里,两手捂着耳朵不让他看也不让他听。
好一会儿,他抬头说:“乡下苦着呢,姐你受不了。”
乔茗茗恨不得拍着胸脯保证:“我不怕。”
她是铁了心要去,乔家人都看得出来。她也不得不去,因为带着红章的文件就那么放在桌子上。
吵闹终于结束。
乔茗茗开始整理行李,乔母靠在海绵沙发上,紧闭着眼。乔大姐和乔大嫂实在不忍心,恨铁不成钢地进去帮忙。
大姐还边哭边嘀咕:“你这可是没有回头路的,咱家没那么大的能耐在你喊苦的时候把你接回来。”
“不会喊苦的。”乔茗茗说。
她低头,问:“你会吗?”
衡衡就乖乖贴在她身边,仰着脸笑,摇了摇头,眼睛亮得仿佛在发光。
小孩听懂了,这是要去找爸爸了。
第8章家人团聚
清晨,天蒙蒙亮,远方似有雾气未消散,雾气浮在空中,出门时清凉无比。
纱厂的家属院仿佛还未醒,家家户户房门紧闭,唯有零星几乎人家里发出了动静。
乔家人今日早早便起床,昨晚把行李整了又整,这会儿只剩下一个箱子和两个大包放置在房门前的地上。
沉默地吃完早饭,乔大哥乔二哥和乔小弟一人拎一个,悄悄前往火车站。
街道上人不多,乔茗茗抱着衡衡,和二哥小弟坐在三轮车后头,大哥在前头骑着。大约四十分钟后,一行人到达火车站,而谢善文已在此地等待了十分钟。
“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乔茗茗赶紧抱着衡衡下车,观察着这座人们来去匆匆的火车站,对谢善文抱歉道。
谢善文:“是我来得早。”
他指了指站在不远处,穿着绿色中山装的人道:“这就是这次护送你的人,叫杨云,他和宁渝有几分交情,再加上你情况特殊,所以这一路上嫂子你安心便成。”
乔茗茗点点头。
谢善文又道:“张西华的调职已经下来了,今天就会公布。这次是紧急调职,明天估计就得离开,你家里我会帮你注意着。”
“是吗,真是得谢谢你。”乔茗茗听到这话后彻底松了口气。
要说她在首都还有什么异常担忧的事,那便是害怕张西华会因为她而报复乔家。如今张西华也要离开,没他这个没脑子一言不合就喊举报的人在,再有谢善文帮忙看顾着,她总算可以放心。
等她走了,乔家再登报“断绝”关系,一切事情都影响不到他们身上。
天色渐亮,火车还有几分钟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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