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沉玉也不做计较了,只是心里叹口气,她还指望元宵在家过呢,现在走一步,耽误胜一步,正月里她能踏上更九州就不错了。
不过表面她还是春风和煦:
“那就多劳烦您照应了。”
说着,将一张百两面额的银票递与他,许荥坚持不肯收,她笑道不收便不坐你这船了,许荥才收下。晚间,他特意留了她们吃饭,吩咐厨房多填了几个海鲜。
大家聚在大院里热乎乎的吃饭,林沉玉不叫许荥暴露自己身份,大家只道是个客人,招呼她吃酒划拳,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
饭席间,依旧是谈笑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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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罢了饭,林沉玉将马儿秋霜托付给了许荥,吩咐养在后院好生看待,每日供清水草料,时不时带出去跑跑,过了年她再来接秋霜。
许荥自然不敢耽搁,派人将秋霜照看起来。秋霜似乎知道林沉玉要和它分别,喷着气儿用鼻子去蹭林沉玉的脸蛋。
出海容易惊到马儿,林沉玉并不打算带它离开。
她和顾盼生找了个沿海的旅店,旅店开在藩人巷外,在海行钱庄和香料店的中间,单独支起来一处窄又高的小楼。老板娘面色懒懒的倚着柜台,梳着抛家髻,手里不闲着,自袖里露出十根葱尖似的指头来,一手捏着绷子,指尖翻飞如花,兀自绣着她的鸳鸯。
她的相公听见人来,掀起苇帘从后堂进来,后堂传来阵阵香气,他身上也系着抹裙,一片油渍,显然是在准备团夜饭了。
看见客来他也愣住了,疑惑的把手在抹裙上擦了擦,毕竟大年三十来投店的旅客,还真稀奇。
“住店。”
老板操着一口顾盼生听不懂的方言。林沉玉也换了口音和他交涉。聊罢了,林沉玉付了钱,朝顾盼生笑:
“只有一间房了,那我们挤一挤吧。年关到了,海防放的松,藩人巷挺多外国人会接家人过来住的,店里房间紧俏。”
“没关系的!我和师父睡一起就好,我睡觉很安静的,占的位置也不大,不会翻身打呼吵醒师父的。”
顾盼生乖巧的看向她。
林沉玉笑骂了他一句:“哪里有男女同席的道理!胡说八道!”
本来他们都是不带把的,其实真正论起来,是无所谓的。奈何她一贯以男身示人,若是轻易暴露出性别,怕是要生出祸端。又害怕顾盼生对着她,生出什么旖旎念头来,想了想还是算了。
她叫人在房间里放了个竹席子,多加两床被褥。
沿海的天黑的很快,尤其是今天,大年三十,好似太阳今日也要去团年,才晡时便放了班不见踪影了。
年三十的白日,街上还能看见商贩渔人,对于寻常百姓来讲,三十白日依旧是劳作的时光,到了夜里归家坐在饭桌前,才算得是真正解放。
夕阳一落,各家灯火便亮起来了。
林沉玉的屋子在三楼,楼上阁楼晾着腊肉蜡鱼,和香料干货,老板娘拿东西时来来回回的,踩在木板上发出嘎吱作响的声音,厨房的香味愈发浓郁。
她有些饿了,索性打开窗户,趴在窗前,让海风吹淡香味。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有些出神,海风好奇的掀起来她的鬓边漏出的几缕碎发,她黝黑的眼瞳映着着千万盏灯光。
“今天跨年,师父想吃什么?”
顾盼生也学着她,把胸口趴在窗台上,双手支颐,灯光晕的他侧脸光滑如玉,婴儿肥还没褪去,娇艳里带着些许娇憨。
“嗯,寻常年夜饭的话,家里人会包饺子,我爹会早早的准备好三种馅,我娘喜欢大肉的,他就准备大块的肉切好调成馅。他自己是个精细人,爱吃冬笋香菇掺杂着虾仁剁的细细的,我喜欢素的,他就把野菜切好准备好用香油拌了,我哥哥什么都吃,我爹就什么都不准备。”
“娘会包饺子,因为这是她在厨房唯一会做的事情了,我哥哥负责烧火,我就负责往锅里丢饺子。”
林沉玉叹口气:“今年我爹肯定准备了许多野菜,吃不到了,真是遗憾。”
顾盼生眨眨眼,扭过头来瞅她:“没事,今年我给师父做饺子。”
林沉玉诧异的看着他。
他有些羞涩又拧过头去:
“师父可别小瞧我,我什么都会的哦。”
林沉玉哈哈大笑,顾盼生眯着眼转过头去,垂眸看向楼下来来往往是人们
凉凉的风吹着他的鬓发,他眼底哪里还有羞涩之意,分明是明晃晃的算计,他才十三四岁模样,可眼底的那深沉,若叫人看见,准觉得毛骨悚然。
他的眼有些下三白,看人看物时无论高下,他那眼儿先斜乜一下,漆黑瞳仁下白出一截,冷淡又精明。
就好似所有人在他眼底,所有东西在他面前,都只是明码标价的物什,他从不放在眼里。
包括,林沉玉。
他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所有的讨好,都是带着目的的。他需要林沉玉的偏爱,作为他遮风挡雨的靠山,因此,一顿饺子,一些乖巧造作的举动,都是他付出的代价罢了,来博得林沉玉的喜爱。林沉玉喜爱他越甚,他越能得到些好处。
不过是如此,他想,他并非真心要给林沉玉做饺子的。
是,并非真心的。
他再三在心里告诫自己。
第19章
客栈的厨房并不大,就在后堂,一个灶上两个锅,一个烧水一个做菜,顾盼生去借了厨房就开始忙活,他把袖子挽起来,露出白嫩如藕节的胳膊来。
胳膊上的伤疤好了淡了许多,结疤脱落,新生了淡粉色的皮肉来。
顾盼生在灶前忙来忙去,跟小陀螺似的没个消停,林沉玉坐在小板凳上,把手放在灶口,波一波的热浪熏的她手心发烫。灶里烧着的木头,时不时刺出点火花来。
她百无聊赖,看着顾盼生娴熟的模样,又感觉有些愧疚,找他搭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