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柏炎和柏子涧对视一眼。
他们方才从清和寺赶来。
竟有如此巧合的事。
莫名的,柏炎想起今日禅房中的那道身影来。
俯身脱着鞋袜,身姿优雅而绰约,旁人在一旁说着话,她却娴静莞尔,侧颜剪影在禅房中的流光掠影中,透着耐人寻味的温婉妩媚。
他不由多看了一眼。
当时陆朝安尚在身后烦躁不安,他怕声音传到隔壁,便让子涧将隔壁禅房的透光塞回。
心中,却反复想的都是先前禅房中的画面。
后来听声音,应当是人离去了。
他鲜有这般对一个女子好奇过,遂也不合时宜得起身跟去禅房窗边打量。
长廊转角处,他也正好见到那半个背影。
身后的丫鬟替她撑着伞,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她转身的时候,正好唇畔微挑,烟垂淡淡里似是藏了一丝清淡的绮丽。
他想多看两眼,人已消失在走廊尽头。
盘了发髻,是已经嫁人了。
他眸间黯沉。
柏炎指尖轻敲桌面,不知为何,当下竟会想起今日寺中的一幕……
小厮见他二人没有旁的吩咐,便退了出去。
柏炎端起茶盏,又抿一口。
稍许,偏厅之外有脚步声传来,应是府中来人。
柏炎放下茶盏,目光迎上屏风之后的身影。
老太太柳王氏正由身侧的赵妈妈扶着,一面说着话交待着稍后要见她眼色行事,一面快步入了偏厅,往屏风后的小厅处来。
临到屏风处停下,小厮悄声通气,说客人在问夫人。
老太太脚下踟蹰,是来寻苏锦的?
不是京中来的人吗?
老太太一时有些怔忪,但很快又反应过来——那这说明来得不是报喜官了,报喜官哪里会来府中指名道姓寻苏锦的?
老太太空欢喜一场。
可既是来寻苏锦的,便好歹也是苏家的亲戚。她这个做婆母的,理应当去招呼一声。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既是当着苏家的亲戚,她当要拿出些苏锦婆母的气度来……
“老太太!老太太!大喜事!天大的喜事啊!”偏厅中,又一小厮跑来。
老太太不耐烦得瞪了瞪眼。
这一日里,她经历了梦到大四喜这样的大喜,又从大四喜到突然梦醒的大悲,又料想是报喜官来了府中的大喜,临到跟前竟发现是苏锦亲戚的大悲。
这才刚准备去见苏家的亲戚,这又唤着“天大的喜事”来了!
老太太心中都烦了。
忍不住啐了一口,不满叨念道:“这有什么天大的喜事!慌慌张张得做什么!”
这一日里竟给她折腾的。
小厮赶紧作揖:“是天大的喜事!老太太,大爷……不不,大人高中了,报喜官亲自来府中报喜了!!”
“高……高中……报……报喜官……”老太太似是舌头都捋不直了。
倒是一侧的赵妈妈等人,都朝老太太躬身道喜。
老太太这似是才反应过来,忽得一瞬,竟笑得连嘴角都拢不上了。
一面欣然接受着一众家仆的祝贺,一面双手合十叹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祖上积德!祖上积德!也不枉我这老婆子在佛祖面前求一场……”
老太太念及此处,似是忽然想起今日竟糊涂得偷懒没去清和寺,便又赶紧噤了声,生怕打了妄语佛祖怪罪,这才下意识捂了捂嘴角,却又藏不住心中喜悦,朝小厮问道:“报喜官大人呢?”
小厮先前也激动得忘了说,这才赶紧应道:“小的光顾着来给老太太道喜了,六子领着报喜官正往偏厅这处来了。”
都已经往偏厅这边来了?
这也恰巧了,小厮话音刚落,偏厅外就有脚步声传来。
老太太轻哼两声,赶紧挺直了腰板,遂又颔首,收腹,脸上微微敛了先前不加收敛的笑意。
柳老太爷都念叨自己要高中念叨了几十年了,她耳朵亦听出了茧。诸如等日后报喜官来家中报喜,要准备好沉甸甸的赏钱,免得日后传到京中因赏钱太少,儿子、被同僚笑话等等。
而她,亦要端庄矜持。
若是高中了,她便是官家夫人,要有官家夫人的秉持,不可像平日在家中这般散漫。
这些陈年旧语,早前念得老太太是不耐烦得很,眼下,却都忽得通通涌入了老太太的脑海之中,有了用武之地。
“老太太,给您贺喜了!”报喜官人未至,声音先至。
这一报喜,老太太险些没站稳,连忙牢牢扶住身边的赵妈妈,叮嘱道:“扶稳了,扶稳了,可千万别让人看出我怯场了,老爷子未回,这家中可就得我撑着不是。”
赵妈妈赶紧应声。
老太太咽了口口水,人都有些哆嗦了。
……
小厅内,柏子涧的嘴角忍不住抽了又抽。
', ' ')('暂且不提这柳家老太太就这么将侯爷彻底晾在了脑后,这侯爷在京中还未受过如此待遇不说,就说柳老太太听说报喜官来了府中这等浮夸行径,柏子涧就忍不住心中嘀咕——这柳家,似是和想象中书香门 冷汗
报喜官的声音让老太太狂喜了好一阵子,这人才步入偏厅当中。
报喜官自京中来,赵妈妈扶老太太柳王氏迎了上去。
“老太太,不,老夫人!给您贺喜了!”报喜官一面报喜,一面作揖。这声音,动作,表情,配合得三位一体,就是俨然讨喜的范儿。
老太太登时笑得合不拢嘴。
报喜官层层推进:“柳大人春闱高中,殿试时又得了陛下青睐,是陛下钦点的探花郎。”
探花?!!
这可是殿试第三啊!
老太太柳王氏的耳朵可是都听柳老太爷念出茧子来过的,这状元、榜眼、探花,均是陛下钦点的殿试前三,连官职和赴任都会得陛下亲自授意。
这是泼天的殊荣与福分呀!
能得陛下在殿上亲授的官职,又哪里会小?
一时间,老太太柳王氏犹如踩在云端里漫步一般,整个人都有些飘飘然起来。
过往,旁人都是唤一声老太太。
这眼下致远高中封官,她可就是官老太太,旁人都要称呼一声王老夫人的!
“快……快赏,快赏!”老太太整个人都已被抛入云端,眼下只想在云端深处多漫步些时候,千万不要落下,便嘱咐身侧的赵妈妈赶紧给赏钱。
赵妈妈照做。
报喜官都是见惯市面的。
早前听说如今的柳家已不比早年,可这沉甸甸一包银子入手,报喜官还是惊喜的,这柳家也算知晓行情,打赏的银子委实给的不少。
报喜官心中欢喜,便赶着说了不少好听的话,权当为这多出的赏银卖力吆喝几声。
偏厅这头正说着话,偏厅外的脚步声也传来。
老太太转眸,见是柳老太爷回来了。
柳老太爷这是盼了多少年,虽未盼到自己高中,却终于盼到了自己儿子高中。
苍天有眼,柳家终是在他这里光耀门楣了!
论城府,论气度,柳老太爷自是都要优于老太太的。
报喜官又将方才说的话又朝柳老太爷恭贺了一番。柳老太爷一面捋着胡须,一面收敛着笑意,朝老太太问道,“可给过报喜官赏钱?”
报喜官自己笑容满面应道,“给过了,给过了,多谢老太爷和老夫人慷慨。”
柳老太爷和老太太都是一家人,自然不会给两家钱,这些规矩报喜官心中都是知晓的,也自然不惦记着能多窜些银子了。
他是来报喜的,柳家上下自然都以礼相待。这报喜官的差事途中虽辛苦,却是正紧的朝廷差事,到了各家府邸更是被人捧着、供着,银子也赚得多,其实是份美差。
故而京中做这差事的,也大多是家中在朝中有些关系的。
报喜官心中想着,这档子报喜也差不多了。却似是,还是未见到柳致远柳大人的夫人,照说这也应当是一并见见的……
报喜官除了报喜,还要回朝中通告高中之人家中情况,但这些都是锦上添花,有则好,没有也不是他当合计的,他已做好分内的差事,当下,就等着柳家人安排个住处给他歇息一日,就返程回京了。
果真,柳老太爷是懂行当的,“京中来远洲路途遥远,大人舟车劳顿,若不弃,便在府中歇一日吧,明日打点好了,再行返程。”
报喜官却之不恭。
这头,柳老太爷刚唤了小厮引路,报喜官也才走出两步,柳老太爷又忽然唤住:“大人且留步……”
报喜官应声回头:“老太爷,您说。”
柳老太爷自是满面春风还未散去,脸上还挂着春意在,又并着有些好奇,朝他打听道:“敢问大人一声,致远既在殿试上被陛下钦点为探花郎,朝中可已安排他赴任的官职?我与他母亲都不在京中,也不知晓具体。”
柳老太爷话音刚落,报喜官这端倒是诧异了:“老太爷,您……”
报喜官顿了顿,遂又开口反问道,“您不知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