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国是没办法迅速救援这片地区中的部队,渭南本来就是个沿岸平缓,往南陡峭的狭长地形。
一旦函谷关失守,大量的战车就成了摆设,完全没办法机动,甚至不要说机动冲阵,连找个地方像样阵列,都是做不到。
那么最终的结果,就是要看步兵的灵活性。
而灵活性除了步兵素质之外,还要看勇气。
老秦人表示玩命这个事情吧,它就是个日常。
秦晋两军各有长短,秦国显然是要以长击短,哪怕严格说起来,秦国的步兵也没有比晋国强多少。
但玩命程度只要高那么一点点,就是要强那么一点点,就这么一点点,足够秦国吃下渭南的晋国土地。
只要从咸阳到函谷关的狭长土地,都掌控在老秦人自己手中,那么剩下的压力,就只有河西一块地方而已。
这种压力的释放,足够让秦人有自信跟晋国玩对峙。
拼消耗已经拼得起了,宗周完蛋之后,镐京故都周围的土地几近放荒,但这么多年没折腾,同样又是一种恢复,秦人只要略作开发,就能重现天府之国的盛况。
宗周还没玩脱之前,渭河两岸的肥沃土地,被称作“陆海”“天府”,周天子靠什么就近养活大量王师?
真要是全靠入贡,根本玩不起。
正因为渭河两岸的土地产出极高,才使得历代秦侯,拼了老命也想把整块地盘守住,只要守住了,就算一时扩张受挫,也能关起门来休养生息。
宗周彻底玩废之后,历代秦君的努力方向,就是复现当年周人起家的套路。
周天子能够“王天下”,家底就是这关中沃土。
只是秦国人能想到的,晋国人同样能想到,所以才有晋国争霸,却又长期把持河西、渭南的大量土地,并且始终保持战略进攻的态势。
时势变幻莫测,东南吴国连续出了两头禽兽之后,对晋国也好,对秦国也好,都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战略转变。
秦国在冒险,晋国同样在冒险。
当秦国的精锐步兵,进入南山,迅速占领楚国边塞的同时,晋国的大部分,也迅速在河西集结。
微妙的战场气氛,让秦晋两国的边境百姓,都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战争显然又要来了,相对太平了没几年,这一次,大概又是要开打。
老秦侯知道晋军动向之后,先行派出使者,为的就是拖延一下晋军的行动。
使者分了两批,一批是直接前往绛城,说是要给晋王献礼;另外一批则是前往河西,说是秦君听闻晋国上卿驾临河西,特来问询,有没有什么是秦国可以帮忙的。
秦侯的使者抵达河西之后,见到了晋国上卿魏操,走完流程之后,在大殿之中,面带微笑很是关切地行礼说道:“君上听闻上卿巡视河西,故命吾前来,代为传话,若上卿欲征讨戎狄,秦国愿出兵相助。”
使者不卑不亢,风度不凡,便是在晋国之中,这样气度拔群之辈,也是少见。
晋国上卿魏操同样也是面带微笑,拂须看着对方:“樗里氏相较子车氏,果然要忠诚不少。”
听得晋国上卿轻描淡写的一句话,樗里氏的秦国使者面色坦然,并没有感觉遭受羞辱。
“子车氏护送公主前往吴国,成全‘吴秦之好’美谈,亦是忠诚。”
“呵呵呵呵……老夫适才,不过是戏言。”
言罢,魏夫子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了两步,然后扭头看着樗里氏,“贵国愿意相助,老夫自然是欣喜。晋国欲除渭北之戎,贵国若是愿意相助,便出兵前往槐谷,截断渭北之戎北逃之路。”
秦国使者樗里氏面色如常,微微一拱手,还是面带微笑:“既是相邻友邦,如此行事,不过是等同举手,秦国自无不应之理。上卿若是同意,此时便可拟下盟约,吾也好早早返回国中,将国书递呈君上。”
“此去平阳,想必是需要些时日,只怕延误战机啊。”
“快马加鞭,定能早去早回。”
“如此甚好。”
双方的交谈相当的友好,丝毫没有剑拔弩张的气息。
直到樗里氏的秦国使者返回,晋国方面也没有什么为难的意思,反而礼遇有加,让秦国的使节团,都感觉不到晋国的恶意。
只是在返程的路上,秦国使者樗里氏对左右严肃道:“我等在外,当早做算计。”
“君子何出此言?晋国待我等极为和善……”
“和善?呵。”樗里氏冷笑一声,道,“只怕晋国此时,已有灭秦之意!”
“灭秦?!”
左右大惊失色,讲这种话,是要负责的。
但是樗里氏却是依然说道:“此行使晋,不过是缓兵拖延,只求入楚大军,能早有准备。倘若晋国此时不开战,未必是好事啊。”
“君子……”
左右都是被他吓到了,来的时候,使节团是有心理准备的,那就是晋国打算开战,准备偷袭秦国,他们这些使者,等于来晋国就是送死。
但是现在不但没死,还在晋国又吃又拿的,还顺顺利利地回家,心理上的变化,自然是就是不同。
陡然被樗里氏的话吓着了,显然是难以接受。
只见樗里氏面色肃然,眼神闪过一丝愁容:“若是前往咸阳的路上,晋国埋伏我等,那便是好事,说明晋国最近就会动手。若是没有……”
樗里氏心知肚明,现在秦国就在冒险,冬天一到,秦国能不能把商於之地中到手的部分拿住,都是小事。
万一晋国在冬天跟秦国开打,那么秦国能拿来打仗的精锐,就少了很大一部分。
一个冬天,能改变太多事情了。
以往冬季很少有作战,但是现在不一样,有了逼阳之战这个样板工程,列国也是琢磨了一点技术和打法出来,晋国哪怕只是杀过灞水,秦国就只能发动男女老少拖家带口继续玩命。
对樗里氏来说,稳妥的做法,就是把商於之地的部队,拉回来一点。
但樗里氏同样很清楚,这不过是对现在的秦国,属于稳妥的做法。
长期来看,就是死路一条。
晋国称王之后,必定要扩张,一定要打一场像模像样的“称王之战”,没有比秦国更好的目标了。
秦国要想保命,对付以前的晋国,龟缩死守是有用的,因为晋国不会跟你死磕。
但是对付现在的晋国,没用。
所以秦国想要续命,就得找到反杀晋国的办法。
而商於之地,就是一个绝佳的选择,只要经营哪怕一年,一年,也足够让前线秦军有了自持能力,到时候东西夹击,吃掉渭南晋国的土地,有很大的把握,有很大的希望。
这种甜头,樗里氏并非没有看到,也认为秦国的选择原本就不多,而现在是个天赐良机。
一旦错过,真的可能就再也没有什么机会。
放弃商於之地这个诱惑,绝无可能。
“秦国兴废,正当此时啊。”
樗里氏一声感慨,谁能想到呢,东南之国的剧变,居然就影响到了西北之国的国运。
此时樗里氏的秦国使者,竟然有点羡慕投靠夜月公主的子车氏起来,至少子车氏现在,没什么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