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男人,没有一句温言细语,直切正题,像是在谈一桩生意。
容绵攥紧拳头,很想给他两拳,她也那么做了。
绣花似的拳头落在手臂上,不痛不痒。宋筠还是没有替自己解释。
容绵眨巴眨巴杏眼,有泪花在眼底打转,耳畔的湿润触感犹在,是小奴隶迷迷糊糊间舔舐的,跟小狗一样,还不停在她耳边呢喃着“囡囡”。
不知这个“囡囡”是哪个女子的乳名。他莫不是烧糊涂了,把她当成了谁的替身?
越想越气,容绵抬手又要捶他,却被拽住手腕。
宋筠气息不稳,脸色苍白,声音却郑重:“要我负责吗?”
容绵气的红了眼尾,幸好有黯淡的光线遮挡,“你心里有人,还要对我负责,跟表哥有何区别?”
他们这些勋贵都是这么玩弄别人感情的吗?是啊,三妻四妾在小门小户几乎是不可能的,可在世家大族,别说家主养几房姨娘,就是养几个外室也稀松平常。
徐茗衍不会例外,就不知道小奴隶的身份支撑得了姨娘们的开销么。
宋筠松开她的手,耐着性子道:“我心里没人,梦里有人。那会儿把你当成她,行了轻浮之举。”
容绵愣愣看着他,眼尾晶莹欲滴的泪花不自觉地收了回去。他说梦见与女子燕好,难道跟她时常梦见表哥与宫妃燕好如出一辙?
可心里总归不舒服,“骗谁呢。”
宋筠仰靠在围子上,单手捏额,“爱怎么想怎么想,我问心无愧。”
他还有理了!
容绵刚想骂他,余光忽然瞥见抄着棍棒走来的父亲,美眸一瞠。
宋筠被帷幔遮挡了视线,发现时,已经被老酌打了一棍子。
“臭小子,敢欺负绵绵!”
他出来起夜,瞧见眼前的一幕,没做他想,抄起棍棒就袭来了。
宋筠本就病重羸弱,又遭偷袭,被生生打倒在地,咳出一口血水。
再这么打下去,怕是要出人命,容绵扑过来,挡在宋筠面前,“爹爹冷静!”
身体里沉睡的修罗被愤怒唤醒,老酌再次举起棍棒。
宋筠哪会容忍第二次,抬手与之扭打起来。
炕几、椸架、屏风倒成一片,屋里混乱不堪。
宋筠敏健如豹,老酌凶悍如虎,互不相让。
容绵拉不开他们,还被他们的力道波及,摔在桌腿旁。
可宋筠重伤在身,几个回合后,就处于了下风。
一记铁拳砸在背上,宋筠单膝跪地,吐出一口血,整个人轰然倒地。
见父亲还未收手,容绵赶忙捂住双膝,呜呜哭起来,亦如小时候学走路磕疼了膝肘,等着老酌来哄她。
听见哭声,老酌扔了棍棒跑过去,手足无措道:“伤哪里了?”
魁梧的男子露出慌张的一面,像个笨憨憨。
容绵揉着一点儿不疼的胳膊肘,娇气道:“爹爹,我想吃你做的鸡蛋烙饼。”
老酌点头如捣蒜,“你坐着,爹爹这就去烙饼。”
说罢,没再管倒地的宋筠,起身跑向灶房。也许在他的意识里,根本不知自己伤了人。
支开父亲,容绵走到宋筠身边,见他面色蜡白如纸,处于昏迷也还在吐血,心里一惊,若是闹出人命就遭了。
此时,她的脑海里盘桓起医馆大夫的话:“此人内伤难愈,需用天山雪莲等名贵药材加以调理,方能暂度鬼门关。”
探了一下男人的脉搏,容绵咬咬牙,快步去往医馆。
月华如练、风恬舒悦,但容绵崩着一根紧张的心弦,无心赏览夜景。
医馆内,坐诊大夫敲完算盘,给容绵罗列出药材的价钱,“至少需要四十五两,已经不能再压价了。”
容绵双手合十,“拜托拜托,您再行个方便,算便宜点!”
大夫摆手,“不能再少了。”
谈不拢,容绵只好拿出银票,“这里是一百两......”
大夫拿起来,放在灯火下仔细一瞧,摇摇头,“长安的钱庄,我怕有假。我需要现钱。”
容绵挠挠鼻尖,那边十万火急,这边不能再拖,如今唯有拿自己的嫁妆抵凑了......
从医馆出来,容绵拎着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满稀有药材。攥着封口的指尖上染了墨迹,是她签兑换契约时,因为手抖沾的墨汁。
——小奴隶啊小奴隶,为了给你治病,我算是倾家荡产了。
天边鱼肚白,容绵垂手站在巷中的青石板路上,仰头望向斜遮树枝的天空。
——希望你是个大富之人,也好偿还我的损失。
十五六岁的小娘子发出一声喟叹,继续迈开步子。病症面前,她也只能暂收昨夜的委屈,先将人救过来再说。
容府。
一大早,家主容封奇板着脸登上车廊,叮嘱乔氏道:“今日无论如何,也要把那丫头带回来!”
容绵的行为,已经触及夫妻二人对她的底线。
乔氏点点头,“妾身今儿不仅要把她带回来,还要给她点颜色,让她知道养育之恩重如山。”
等马车驶远,乔氏抚下高髻,准备带人去往后山。
一名老者走过来,作揖问道:“敢问这里是容府吗?”
乔氏上下打量他,“有事?”
老者递上契约,将容绵出兑嫁妆的事叙述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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