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
芦苇摇曳的泥泽旁,老?酌将烤好?的鱼肉递给柳时易,“今儿还得将就一下,再吃一顿鱼。”
柳时易接过串着烤鱼的柳条,淡笑道:“有的吃就不错了,晚辈不挑,倒是每日都要麻烦老?前辈捕鱼,心里过意?不去。”
老?酌无所?谓地摆摆手?,“共患难一场,老?子还能丢下你不成?”
这些日子的相处中,柳时易发?现老?酌并非时时糊涂,不禁诧异地问道:“前辈可记得当年伤了哪里,才会失忆?”
提起这事儿,老?酌不免感伤,囫囵吞枣地吃完一整条鱼,仰躺在草地上抹了一把?脸,“不记得,要是记得,我?就回去找儿子了。”
自从记起自己有个儿子,心中就多了一份牵挂,总想着某个月圆时,能够与?儿子相见,可他等啊等,盼啊盼,还是得不到?关于?儿子的一点儿音尘。
见老?酌陷入悲伤,柳时易走到?水边,将一方帕子浸泡其中,然后拧干,又折回来,“前辈擦擦。”
老?酌眼热,将浸湿的帕子盖在眼睛上,叹息一声,“你说,我?儿子会不会至今孤苦一人,又会不会怨我??”
篝火映在柳时易的脸上,将他的轮廓映得忽明忽暗,也淡化了面上的情绪。
亲人失联后,有些遗憾是无法朝夕相伴,而有些遗憾可能是阴阳永隔。他不想用?悲伤去比较悲伤,但所?盼的亲人能活着归来,就是一种向阳的希望啊。
“只要你们还能遇见就好?。”
“但愿。”老?酌望着熠熠繁星,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转眸看向身边的年轻人,“我?发?现,你是个荣辱不惊的人,能跟我?讲讲,是怎样的经历让你练就成如今的胸襟?”
柳时易扯下嘴角,眼底酸涩,一边收拾鱼骨头?一边道:“我?娘战死?沙场,一尸两命。自这个消息传回长安,我?就像变了一个人,心中失去了光,开始浑浑噩噩,连疼痛都不觉了。后来,为了缓解这种情绪,我?开始跟地痞打架斗殴,变成了没人管的野小孩,直到?义父的出现,才将我?从黑渊中拽了出来,让我?知?道,我?还是一个有药可救的人。”
“一尸两命?”老?酌坐起身,目光复杂。
柳时易眸光柔了几分,却又说不出的难过:“我?本该有个妹妹,名唤柳囡囡,可她还未足月,也还未见过这世间的光景,就离我?而去了。”
那时候,每当日光充足时,娘亲都会拖着笨重的身子来到?庭院,抚着肚子自言自语。娘亲虽是武将,却是个极为温柔的人,父亲常说,等囡囡长大,性格会随娘。
柳时易时常会幻想妹妹的样子,或许是个粉雕玉琢的乖娃娃,或许会是一个调皮的小家?雀,可无论哪样,都与?他此生?无缘了。
“柳囡囡。”老?酌喃喃起来,陷入自己的意?识当中。
囡囡,囡囡,囡囡......
他拧起浓眉,总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熟悉到?骨子里。混沌的回忆深处,似乎有一名女子,窝在他怀里温笑,说囡囡的名字是阿若取的。
“阿若......”老?酌眼露迷茫,轻唤道。
柳时易下意?识转头?,“嗯”了一声,尾音上扬,“前辈唤我??”
话音落,忽觉异样,“前辈刚刚在唤谁?”
老?酌迷茫,挠了挠头?,“好?像是我?儿子。”
“令郎?”柳时易失笑,“我?的乳名也叫阿若。”
夜风徐徐吹来,吹散了疑惑。“阿若”这个名字稀松平常,没有特别之处。
*
寝宫内,容绵揉着眼睛醒来,发?现天色黑沉,宋筠还未回来。她坐起身,双臂环膝,闷闷地揣着心事。
珠帘外传来动静,她也浑然未觉,直到?一双略带凉意?的手?掌贴来,才激灵一下缓释过来。
宋筠坐在床边,目光锁在她脸上,“又做噩梦了?”
容绵摇摇头?,“我?只是梦见,父亲和哥哥相遇了。”
宋筠记得容绵说过,老?酌在狱里提起自己有个儿子,如今已不知?去向。怕容绵忧思成疾,他安慰道:“缘如丝线,会牵引注定要相见的人,我?会陪你寻回其余家?人。”
梦醒时,人会脆弱,容绵窝进宋筠怀里,闭上了眼帘。
宋筠单手?抚着她的长发?,温声道:“你爹脱身了。”
容绵惊诧,急急询问起事情的始末。宋筠并未相瞒,将所?掌握的情况如实相告。
“原来是这样......”容绵心里对柳时易多了一份感激,夸赞的话不自觉脱口,“柳都尉真是一个能给人安全感、让人信服的男子。”
听此,宋筠舔了一下唇角,偏头?呵笑一声,“所?以呢?”
父亲脱身,容绵倍感轻松,跟着笑起来,眉眼弯弯,全然没察觉某人的酸气儿,“等他们平安回来,我?要筹备大礼答谢柳都尉。”
“嗯,很好?。”
容绵认真地点头?,“你跟我?说说,柳都尉喜欢什么?我?也好?事先备好?。”
小妮子眼底熠熠,像是将柳时易当作了最崇敬的人,这让宋筠不是很舒坦,连问题都懒得回答。
见他眸光沉沉,容绵才觉出苗头?不对,赶紧握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对柳都尉是崇敬!对你绝无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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