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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亦行让人放了张长软椅,然后他将怀中的人轻放在软椅上。

而软椅后边放只红木桶,红木发出的幽香气味飘进梵一的鼻间,她忽然觉得有些乏了。

“你睡你的。”陈亦行伸手,抽出她发间的素色发簪,乌发散落在他手中。

他取了一瓢温水将她的发打湿,随后又揉碎了些木槿叶,轻柔地抹在她的黑发上,辗转揉搓...

半晌后,用温水将她的黑发完全洗净。

做完这些,他站起身,发现小姑娘在软椅上睡着了。

呼吸浅浅,尽态极妍。

他浅笑,取了棉巾将她乌发上的水吸干...

冬日里湿着发极易着凉,陈亦行细心,早就备了碳火。借着碳火的热气,快些将小姑娘的乌发烘干。

最后,他将人抱回屋子,轻轻放在床榻上,扯过棉被给她盖上。

他舒了口气,转身欲离去。

可才一侧身,塌上的姑娘忽得伸出手,拉住了他的衣角...

第39章孩子你喜欢小孩?

她攥得很紧,陈亦行步子一顿,转身坐回塌上。

只见小姑娘秀眉紧锁,鸦睫轻颤,鼻间似有低低地呜咽声发出...

许是白天净玉的话带来的影响太大,陷入睡梦中的梵一,此时正经历着一遍又一遍五年前与陈亦行相遇的那日。只是,梦中的她是作为旁观者,看清了这一切。

她看见净玉偷偷跟着她上山,看着她和陈亦行的相遇。在她走后,净玉选了另一条下山的路,碰上了搜捕的锦衣卫...

她想跑过去阻止净玉。

她也想告诉梦境中的自己,换条下山的路,若是她碰上锦衣卫,定能化解这一切。

可是不行。

那儿的每个人都看不见她。

她打破不了这怪圈中的任何一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陈亦行一次次从她眼前被人带走,而她根本无力改变。

陈亦行看着塌上的姑娘眼尾渗出泪来。

他不解,她心里还有什么事,能让她伤心至此,无法安眠?

他伸手想替她拭去泪水,可刚一触碰到她的脸,便见她缓缓睁眼...

“大人?”

从梦境中转醒,梵一仍有些迷糊,看见坐在塌边的陈亦行,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又做噩梦了?”

梵一坐起身,陈亦行赶紧伸手取了软枕,垫在她的身后,让她靠的舒服些。

谁知小姑娘只傻傻望着他,双眼通红,不住地流泪。

他微微蹙眉,抬手替她抹泪,“什么梦这么可怕,把你吓成这样?”

闻言,梵一伸手紧紧握住他的手,哽咽道:“大人,那两个锦衣卫说的是真的,五年前确有人给他们指路...”

陈亦行瞬间怔住,他一直以为那两人不过是宋朗的计谋,用来离间他们的。

原来,确有其事吗?

他听着小姑娘泪眼婆娑、断断续续同他说了一切。

说到最后,小姑娘将他越攥越紧,他能感受到她掌心的微薄湿意。

他听见她说:“大人,她们不喜欢我也好,与我过不去也罢,我从未计较过。我自幼翻经书、念佛理,我懂慈悲,也知道原谅别人就是为自己积福...”

她呜咽着,将他的手抬起,把自己哭得猩红的双眸埋入他的掌心——

鸦睫在他掌心轻轻拂过,眼泪滚落而至,由他的手掌直直滴入了他的心里。

“可我做不到,这辈子我都不能原谅她!”

因为净玉的一念之差,害他吃了这么多苦。

她想想都觉得心脏窒得生疼。

望着眼前的人悲伤的模样,陈亦行的眼底有痛色浮现。

恨么?他自问。

当然,他恨过许多人。皇后、锦衣卫,很多很多人。

如今还要加上那个叫净玉的小尼姑么?

或许是的。

陈亦行的心脏钝痛,他清晰的发现,比起恨她给锦衣卫指路,让锦衣卫抓到了他,他更恨她向他的小姑娘说出这一切,害她沉浸在这痛苦的回忆中,无法自拔。

他叹气,将眼前的人扯入怀中,轻抚她的发,她发间木槿叶的幽香飘散,萦绕于空中。

“梵一,都过去了。人活着,自是要向前看的。”

良久,他感觉怀里的人止住哭泣,随后闷声开口:“大人又骗人。”

这话从何说起?

他失笑:“哪里又骗你了?”

小脑袋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杏眸已是红肿,“不是吗?大人哄我说都过去了,人要向前看。可大人难道不是将自己困在了五年前?到如今,即使喜欢一个人,都不敢对她说。”

陈亦行失语。

如今的他,自惭形秽,他的慌与怯,在她的眼前显露无疑。

梵一望向他的漆眸,看得见他眼底的挣扎。

然后,她再次被他按回怀里,她听见他的心跳声,此刻离她是这样近。

“再给我一些时间,好不好?”她听到他这样问。

这是他心口被打开的声音。

她点头,低声应好。

次日。

梵一醒来的时候,只觉得眼睛酸疼,回忆起昨晚陈亦行最后对她说的话,不禁勾唇。

她侧身,看见榻边放了张纸条,伸手便拿过来一瞧——

“好好养伤,我已回宫,冬节前回。”

放下纸条,她开始计算着离冬节还有几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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