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岚见宁氏满脸憋闷,心里止不住地暗乐,上前给几个长辈行礼,晏老夫人对她淡淡的:“怎么来的这般晚,不知道客人都在等着呢吗?”
重岚学着何氏的样子,笑嘻嘻地认错:“都是儿媳的不是,儿媳想着不能慢待了贵客,便想穿戴庄重些,这才来晚了,让大家都等着,倒真是我的不是了。”
晏老夫人还是能寻出错儿处来:“女人家妇德才应当放在首位,穿戴那都是次要的。”
重岚正想搭话,那边郡王妃已经招手叫她过去,一向冷淡的面容上泛起几分笑意:“我那表妹言容德工俱是上佳,她叫出来的女儿怎么会差了?”
她对着重岚寒暄:“你这孩子生的越发标致了,穿戴打扮也得体。”她面上浮现几分感叹:“自打你嫁了人,好些日子没见你了。”
重岚没想到她竟在众人面前给自己长脸,忙福身谢道:“多谢王妃挂念,我也惦念王妃许久了,正想着什么时候过府探望呢。”
这话当然是虚言,就冲着姜乙在平乐郡王府,她也绝不可能踏足平乐郡王府一步。
这寒暄的话算不得多热切,但还是让瞧了许久她冷脸的晏家众夫人吃了一惊,晏老夫人一怔,忙问道:“郡王妃和我这长孙媳妇有亲?”
“她是母妃的表妹之女,和我是表兄妹呢。”一道微沉的声音送郡王妃身后传了过来,说话之人冲重岚微微一笑,端的是丽色如花。
重岚身子微颤,强撑着不让自己露出异色来。这时候人太多,姜乙坐在郡王妃后面,由几个小辈陪着,她竟然都没瞧见。
她又环视了一圈,发现那位阴狠暴戾的清河县主也来了,她冷冷地瞧了重岚一眼,又转过头去。
重岚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捡了个不起眼的下首坐了。
既然重岚和郡王妃有亲,她也不好当着郡王妃的面太过苛责,便只淡淡道了句:“下回注意着些。”
又转向郡王妃笑着道:“我还是十多年前见过县主一回,那时候就县主就已经漂亮的跟画儿上的人似的,举止又雍容高贵,想想还跟昨日的事儿似的,一晃这么多年也就过去了。”
她从手边取出来一只小小的锦盒,递过去想要给清河县主:“这是老太爷还在的时候从北边带回来的红宝头面,我们家里的几个个个都拿不出手,今日瞧见县主仪态端庄,便觉着它算是找着归宿了,就把这红宝头面送给县主吧。”
重岚一怔,随即注意到宁氏目光凝住,牢牢地盯着那锦盒,好像恨不得扑过去抢下来。
郡王妃淡淡地拒了:“采儿何德何能,又跟老夫人非亲非故的,我瞧着老夫人的几个孙女儿媳孙媳都不错,还是给她们吧。”
她又顺着感叹道:“是啊,咱们都老了,儿女也都大了。”
晏老夫人见她压根没有伸手的意思,清河县主也闲闲地玩弄着自己的指甲,只好把手收回来,讪笑道:“郡王妃哪里老了,县主雍容高贵也更胜往昔,只有我这个不中用的才是老了呢。”
她就着郡王妃的话头,叹了声道:“俗话说得好,儿女是咱们的命根子,三思这孩子命不好,头一个夫人也是没福气的,他这些年都没再娶。我已经是半截快入土的人了,实在不忍瞧着他人过中年还孤零零的。”
郡王妃面色越发冷淡,似乎还有些莫名的怒气,转头瞧了自己女儿一眼,淡然道:“老夫人一片慈母心肠,想来齐国公能够体会。”
晏老夫人叹息道:“他是个长情的,这些年都未曾娶妻,心里一直念着头一个夫人,也是没找着合心意的。”
重岚一口茶水差点没喷出来,晏三思长情?怕是娶了老婆他左一个右一个地纳妾吧。
晏老夫人显然不知道她心里再想什么,转头瞧了瞧清河县主,转了话风道:“我瞧着县主也是个好的,品貌出众身份又高贵,再这么耽搁着,岂不是白白误了大好年华?可有中意的人家吗?”
郡王妃默了片刻,才淡淡道:“她心里头有主意着呢,不需要我来为她操劳。”
她又顿了许久,似是极不情愿地道:“其实我心里也惦念着这事儿,老夫人在金陵城里呆的久,还望你帮着留心一二了。”
两人一步一步谈到了婚嫁,重岚忍不住诧异地瞧着清河县主,又想到了晏三思,该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晏老夫人听见这话,面色一喜,微微坐直了身子:“既然王妃这么说,那我也想厚颜提一提。”
她面有喜色,嘴上却极谦卑:“三思如今才承了齐国公的爵位,虽然没有官位在身,但他总算知道上进,大器晚成也说不准,况且还有爵位靠着。”
她一口气说了长串,喘了几声才继续道“我知道县主是宗室女,本不应厚颜高攀,但我实在是对县主的品貌喜欢得紧,而且又男未婚女未嫁的,是以明知不配,也想觍颜提一提这桩亲事。”
清河县主虽是寡妇,但这么当着她的面提出来也有些莽撞了,重岚心里虽有准备,但听她就这么说出来还是觉得匪夷所思,倒是郡王妃和清河县主哪个都没露出意外之色,神色如常地听完了。
郡王妃甚至还露出松了口气的神色,但不知想到什么似的,眼神微动,就被嫌恶和不悦取代了,面上的神情更为冷漠。
她像是强压着什么的似的:“老夫人这般突然,叫我不知该怎么应答,况且这孩子的婚事我一个人也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跟王爷禀报了才能定夺。”
她说完就要起身告辞,晏老夫人还算知趣:“郡王妃说的是,事关县主婚事,自然马虎不得,是我太莽撞了。”
她见郡王妃要走,忙命人去送,宁氏主动揽下这差事,笑道:“我来送王妃出去。”
她带着晏茹一道儿送郡王妃,路上却不住拉着郡王妃和清河县主说话,故意把姜乙和晏茹留在了后头。
晏茹打扮的出挑又不刻意,头上梳着双环髻,缠着五彩的绦子,耳朵上坠着赤金柳叶耳环,上身穿了月白兰花刺绣交领褙子,底下配着同色挑线裙子,远远望去像是一株含苞欲放的琉璃繁缕,收敛了刻薄性子之后更显得秀气明媚。
她小脸泛红,提着裙子小心走着,轻声抱怨道:“娘怎么走的这么快?”
姜乙像是没听见一般,远远地望着重岚离去的方向出神,晏茹有些失望,却不知道他在看什么,咬了咬牙,细声细气地道:“上回多谢将军出手相救了,要不是将军,我今日哪有命在?”
姜乙随意瞧了她一眼,面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晏姑娘客气了。”
晏茹见她如此冷淡,心里沉了沉,又把装扮秀美的半张脸抬起来,柔声道:“我爹娘想设宴款待将军,想答谢将军的救命之恩,不知道您肯不肯赏脸前来呢?”
姜乙好像这才瞧见她一般,目光头次落在她身上,看得她心里砰砰乱跳,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却舍不得挪开目光。
他笑了笑:“那是自然。晏姑娘能带我去园子里逛逛吗?”
晏茹见他主动邀约,心里一喜,想到晏老夫人和那几个教养嬷嬷。又拧着帕子为难道:“这...今日怕是不成。”
他唇角微勾:“那以后若是得了空...”
晏茹忙接口道:“既然将军愿意,那我当然要尽东道之谊,带您好好地逛逛。”
他恩了声,竟起了个不相干的话头:“晏总督才新婚,想必定和少夫人如胶似漆,形影不离。”
晏茹一怔,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不过她对这个话头不感兴趣,敷衍地点了点头,哼了声道:“大哥能娶她,对她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了,偏还不知好歹的提了好些条件,大哥也不知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竟都还答应了。”
她说完才发觉不小心在心上人面前露了刻薄性子,忙红着脸道:“将军问这个做什么?”
姜乙别有深意地笑道:“我和晏总督当初打过几回交道,他夫人可是我的表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