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老夫人特意等重岚了一会儿,见着她就叮嘱道:“你和张二夫人相熟,等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务必要在她面前美言几句,劝她贤惠大度些。”
重岚故作不解地问道:“等会会发生什么?还请祖母明示,孙媳才好劝解啊。”
晏老夫人一时语塞,那种给人家和睦两口子里塞妾的事儿,让她直直地说她还真有点说不出口。而且这事儿不管成与不成,都是害了晏芷无疑。
重岚见她沉默,只能委婉地劝道:“祖母,今天给张老夫人接风,咱们金陵里好些有头面的人物都到了,可千万不敢出什么岔子,不然咱们家就沦为笑柄了。”
晏老夫人一心惦记着晏三思,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敷衍地应了声,带着晏芷转身进去了。
重岚皱着眉也跟了进去,刚走进没多久何似锦就亲自带着下人来迎,她笑着道:“可算把你给盼过来了,你自己说说,自打我新搬了宅子,你可有来过一回?”
重岚讪笑道:“我怀孕了犯懒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你这么说,等我生完孩子就带着一家三口一道儿过来,务必要吃穷你。”
何似锦笑着拍了她一下:“还是你讲话逗趣,我最近在府里闲着养胎,闷都快闷死了。”
两人说笑着走了进去,重岚心里犹豫,但对晏老夫人干的这事儿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她总不能说我们家老太太犯糊涂了,要把我那庶出妹妹给张二少爷做妾吧?
她想了想,委婉地道:“我们家老太太近来常带了芷姑娘过来,她也快到出阁的年岁了,跟你相差不远,你多注意着些,今天客多,别让人冲撞了。”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的,何似锦微微一怔,两人却已经进了正堂。
张老夫人坐在上首被一圈人围着,面上含笑,虽然面容苍老年华不在,但也看得出来眉目秀丽,唇形优美,当年应当是位颇出彩的美人。
重岚只看了一眼就不能再多看,连很何似锦说笑都顾不得了,两眼直直地盯着晏老夫人,以防她做出什么丢人事儿自己好及时制止。
这时候晏老夫人已经带着晏芷走了进去,众人一见晏芷装扮精致,行止自有一股温婉的书卷气,不由得出声赞了几句,晏老夫人心里一喜,也顺着众人的话含蓄地称赞起晏芷来。
张老夫人虽觉着她唐突,但来着是客,也笑着顺着她的话夸赞起来,还递了个荷包给晏芷。
晏老夫人觉得有门,夸赞的越发露骨起来,甚至已经带上了攀亲之意,何似锦面带惊色,张老夫人脸上也不由得冷淡了几分
重岚瞧晏老夫人实在没边了,忙走过去笑道:“祖母和芷妹妹一路过来累了吧,咱们先去旁边歇歇。”
她向张老夫人福身一礼:“祖母见着您就亲近,难免多说了几句。”
张老夫人见她容色极艳,面上不由得带了几分赞叹惊艳,又见她颇懂礼数,又会给人解围,心里先暗自点了点头,含笑也递了个荷包:“晏总督福气好,娶了你这般好的人才。”
她已经转过头来,摆明了不想再跟晏老夫人深谈的意思,重岚自然知道,忙接过荷包寒暄几句,就要搀着晏老夫人往一边走。
但是再擅长解围的人也挡不住有的人花样作死,晏老夫人左右看了看,见已经无人理会自己,心里一慌,但她视镇国公府为救命稻草,又转头看了眼站在外面待客的张东岚,脱口道:“张家二少爷我是极喜欢的,恨不能招了他做孙女婿,可惜他已经有了家室,我就想着把芷姐儿送给他,也算是全了一桩好姻缘。”
重岚听她说完,立刻松开手退了几步,心里大叫完了。
何似锦身子一颤,手里的茶盏摇摇欲坠,晏芷站在当中,脸上忽青忽白的,恨不能一头撞死,而张老夫人面色淡然地瞧着晏老夫人,好似什么也瞧不出来。
周围人静了下,都窃窃私语起来,说的无非是什么‘恬不知耻’‘妄图攀高枝’‘这算是哪门子的姻缘’之类的话。晏芷眼里已经泛起泪来,身子晃了晃,几乎就要晕倒在地。
何似锦也是脸上发白,眼里掩不住地惊怒。
重岚都不知道该同情哪个安慰哪个,只好对着何似锦投去个歉意的眼神,又抚慰地看了晏芷一眼,可惜收效甚微。
室内又沉默了许久,张老夫人见何似锦面上不好,先叫人把她扶着坐下,才慢慢地道:“晏老夫人这话我就不明白了,好好的姑娘家,又不是寻常的玩意,什么叫送给我们东岚?你也是公府出来的,说话怎能这般轻率,让别人怎么瞧齐国府?”
晏老夫人张嘴就要辩解,她却不给她插话的机会,淡然道:“再说了,我们张家的家规,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妾室乃家宅不宁之根本,老夫人不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如今东岚媳妇怀着身孕,这时候更没必要纳妾了。”
何似锦面上缓了缓,总算恢复了些血色,张老夫人特意叫她留下听这些话,就是为了要宽她的心。
她转头瞧了眼晏芷,面上似有垂怜:“这孩子我瞧着也是个好的,你要是真想全一桩好姻缘,就给她寻个正经人家风光嫁了,那才是极好的姻缘,东岚无福,有他媳妇一个就够了。”
重岚心里感叹又感叹,大度又明事理,这都是人家家的婆祖母啊。她又怜惜地看了眼晏芷,被晏老夫人来这么一回,这名声也败的差不多了,以后哪里还能寻到好人家?
张老夫人的态度温和,意思却坚决,晏老夫人找不出再劝的话来,宁氏也觉得她丢人的要命,忙不迭上前把她给搀着下来了。
重岚想去找何似锦道歉,但见她人已经被扶下去了,她现在在这儿多待片刻都觉着臊得慌,随意寻了个由头告辞了。
她不想再跟宁氏一辆车,便命人回府叫了马车,却看见晏芷捂着脸低头从张府急匆匆跑了出来,身后连个照管的丫鬟也没有,她怕晏芷想不开做傻事儿,忙叫清歌把晏芷拦住。
晏芷木木地站在原处,眼眶泛红,眼里却没有泪,重岚原来也是个嫁人艰难的,心里难免怜惜,出言劝慰了几句,她只是没听见一般,低头站在原地不言语。
重岚见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好命人先把她送回府,叮嘱人好生看着,让她别做了傻事儿。
好容易等自个府里的马车过来,重岚只觉得心力交瘁,坐下了就不想再起来,好容易等晏和回来,她不由得出声抱怨道:“祖母真是的,她为了能让张家帮公爹说话,要把芷妹妹送过去给张二少爷为妾,今天当着大庭广众之下就说了出来,真是丢人死了。”
更难听的她没好意思说,人家小两口过的好好的,她非要送个人进去坏人家庭,简直是缺德呢,而且自家的姑娘说送就送,简直不把庶出的当人看,过几日金陵指不定怎么传。
晏和唔了声:“反正又不是你丢人,怕什么?”
他在她身边坐下:“她要是在私下里说,那就是给人回旋的余地,万一被拒了怎么办?”
重岚一边命人端饭上来,一边斜眼看他:“你以为今日祖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就人家就应了?她不给人留余地,人家自然也不会给她留面子,义正言辞地就把她给拒了。”
她羡艳道:“要是我有这么明事理的婆祖母就好了。”
晏和斜了她一眼,嗤了声道:“世事难两全,你有这么好的夫君还不满足吗?”
重岚笑话他自卖自夸,他只是唔了声,瞧着有些心不在焉。
重岚故意使坏,把配料里的他最不爱吃的芹菜给他夹了好些到碗里,他竟然也神色如常地吃了,最神奇的是吃完也神色如常,看来压根不知道自己吃着什么。
她忍不住用伸手戳了戳他:“你想什么呢,路上瞧见美人了?这么魂不守舍的。”
他悠悠地看她一眼道:“路上没瞧见,回府倒是见了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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