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阮时锦抬头直视阮流今,语气是平淡得不能再平淡,自然得不能再自然。“没什么,烦了。”
哦哦哦哦——这是什么理由?阮流今不由得咬牙切齿,竟然就是烦了,没有家族不准其抛头露面之类的威胁,也没有找到心爱的姑娘所以决定神仙眷侣的私人的可以让人接受的理由,竟然就仅仅只是两个字,烦了。是啊,烦了,所以就不再做下去了。真是士族的理由!那些追求逍遥自在的人们呐,只是因为想念家乡的莼菜鲈鱼,就可以挂冠归去,于是人民疾苦,天下苍生都是与他们无关的存在了;只是因为山中风景美丽,就可以弃印而还,于是狼烟四起战火三千就都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了。这就是优雅的潇洒的士族啊,阮流今想,大概也不是一时间就能改变的了。
烦了。
于是再也没有什么理由可以留住他了啊。
阮流今也烦了,生意要变差了。
平复了一下心绪,阮流今淡淡地问:“那么堂哥又要回竹林隐居,弹琴给竹子听吗?”
“不会。我应该会出仕吧。”阮时锦笑了,突然凑近阮流今耳边道。
咦?阮流今很是惊奇,当年挂冠归去之举被众多人惊羡啊……如今又回去,那不是要惹人嘲笑?阮流今猛地转头,于是就撞上了堂哥的鼻子,“你……”
堂哥后退些许,捂住鼻子,模糊地发出一个音节:“唔……”
“呃……现在回去不是会有很多人……会笑话你的吧?”小阮轻声问,有些担忧的样子呢。
阮时锦轻轻揉了揉鼻子,“唔……还是疼……”一边揉一边又笑了,“堂弟这是在担心我?”
阮流今想了想,没说话,转头看向另一边。
“其实……这又有什么关系呢?”阮时锦伸手挑过小阮的下巴,让他转过来看自己,小阮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阮时锦又笑,“我要做什么是我的事情,别人说什么并不能将我怎么样,不是吗?”
小阮微微偏头从他手中挣开,还是一副有些委屈的样子。
“噗……”阮时锦笑喷了,“不要担心了,我没事的。”
阮流今翻了个白眼才看他:“谁担心了?我才不担心你。”
这话说的十分的“此地无银三百两”,阮时锦的心情是万分的好,结果阮流今又来一句:“你无论如何都要离开兰筝阁跑去当官了……我怎么可能高兴得起来!”
原来刚刚的一切貌似担心的举动都是为了让阮时锦不进朝廷。担心?对于那个从来咦捉弄自己为乐的堂哥,阮流今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第四章
兰筝阁再一次失去了当家的琴师,洛阳的人们都期待了,咫素,阮时锦,洛阳最好的琴师都已经在兰筝阁弹过琴了,接下来阮流今是不是要把宫廷乐师给请过来呢?结果,兰筝阁的老板永远是不能以常理来推断的,这回,他谁都没请,很是自暴自弃的,连他自己也消失了。
洛中朱衣,喧嚣年少的领军人物,阮家小公子阮流今突然间消失了,作为深闺梦里人的阮小公子突然消失无疑使非常不负责任的,不日便有传闻阮小公子携美姬入山中赏景,流连忘返,甚至经过几番演变,已经有阮小公子被山中艳鬼所惑,不愿归洛之说。
然而,我们贪财的阮小公子究竟干什么去了呢?
月色清冷照入一方庭院,木芙蓉悄无声息地凋零。凌辄凌中郎将站在木芙蓉花树下,月光洒在他的便服上,仿佛是跳跃的星子,如果忽略他那有些扭曲的无奈的表情,便大有羽化而登仙之势。
“我说,”凌大少爷开口了,“你在洛阳好好地做生意不是很惬意的么?突然间跑到我这里来到底是干什么的啊?很累而且还很危险的啊!”
另一边那个稍矮一些的少年抬眼看他,那眼角眉梢的风情,他身旁的木芙蓉见了都得含恨而死,正是从洛阳撂了兰筝阁生意的阮流今。阮小公子抿了抿嘴角,可怜兮兮地看他,凌辄哪里经得起这样的一眼,态度立马软下来,“你跟过来也可以,但是不能离我五步之外,否则我不能保证你的安全。”
阮流今立马点头如捣蒜。——无论如何,先稳住了面前这位再说啊!
“好了,现在说正事。”凌辄突然咳嗽一声,打破此时过于唯美的气场,然后神色一凛。
正……正事?阮流今瞪大了眼睛看他,同意我跟着就好了啊,还有什么正事?
凌辄非常正经地问话的时候,阮流今总有一种他被他爹附身的奇怪感觉,心理面不住地发笑,面上也只是装正经。
他问:“你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我可不会相信是什么舍不得兄弟之类的鬼话呀。”
阮流今愣了愣:“为什么……不能就只是来看你呢?”
凌辄摇摇头,神色间竟是难以掩饰的悲伤,“我要怎么相信你呢?……就算我们从年幼时就认识了,一起度过了这么多的年岁,你心里在想什么,我……其实从来没有了解过,……对吗?我对你……对你……你也是不知道的吧?”
木芙蓉的花瓣突然从树枝上掉下来,白得有些晃眼啊,阮流今想,怎么这样白啊,真讨厌啊……怎么是这样子?“你……不相信我了啊。”
凌辄突然一把拉过他,紧紧地抱在怀里,脸埋到他颈窝,“你是陛下的耳目啊,我又怎么知道我的哪一句话会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呢?我……我这个人话好多啊,如果,如果连对你都要小心翼翼一言三思,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你啊,我,我怎么会不相信你?我怎么能不相信你啊……可是我还是免不了要担心啊……我已经不能思考了啊……”
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了啊,阮流今伸手回抱住凌辄,到底是被自己逼到什么程度才让他说出这样的话啊。阮流今努力地斟酌着字句:“其实……无论我们有没有成为陛下的耳目,无论在红叶斋里我们各自做着什么样的事情,是不是相互制约相互监视,我是小阮,你是阿辄,这是不会改变的啊,我喜欢你这一点,也是不会改变的啊!”说完阮流今就是一愣,怎么……就给说出来了?
凌辄也是怔住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端详着小阮的脸惊疑不定地问:“你方才……说了什么?”
阮流今眨眨眼开始装傻:“我刚刚有说什么吗?”
凌辄开始笑,没笑出声来,但是咧开嘴露出牙床,好像恨不得嘴角能开到耳朵边上去,眼睛里的光亮像是闪烁的星辰。“我好像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啊。”
阮流今的面色突然冷下来,在月光下充满了禁忌的冷艳。“没有,你什么都没有听见。”
凌辄看他有着恼的迹象了,就下定决心再逗一逗他,毕竟,让精明奸诈的阮老板吃瘪的时候可不是常常有的啊。于是凌辄很是开心地又笑了笑,然后,低头吻住小阮的唇。
小阮惊讶地睁大眼,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
凌辄在心里面又偷偷笑下,然后伸手盖住了小阮的眼睛。对方温软的触感简直让人欲罢不能,凌辄在心里叫嚣,感觉全身的毛发都兴奋地想要竖起来。
就算对方完全没反应,也丝毫不影响凌大少此刻的兴奋,他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尖轻轻地舔一下对方的唇瓣,然后就什么都不能思考了,只是遵循本能地去搂紧小阮,缓缓加深这个吻。
直到小阮彻底软倒在自己怀里,凌辄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对方,眼里的光明晃晃地写着“志得意满”四个大字。
但是看见小阮的神色后,凌辄就慌了神了。
阮流今的神色中夹杂着屈辱、愤怒、甚至……怨恨。勾人的桃花眼少有地瞪圆,已经弥漫了朦胧的水汽。
凌辄不知所措地抚上他的眼,被阮流今一把拍开,他问:“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和南风馆的小倌差不多?我说一句喜欢,就代表你可以像对待他们一样地对待我,这般作践我?”声音中竟是从未有过的决绝。
凌辄这才意识到,方才自己的行为太过孟浪,“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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