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在永宁镇时,我没有父母,和养父母又阴阳两隔。旁人说我是天煞孤星,我起初还会难过,难过久了后也就不在意了。”墨璟轻呵一声,垂下眼眸,翘长的眼睫遮住他眼底翻涌的情绪,“我原本以为我一个人能够适应好的,就算一人独行,也能活得自在。”
“直到我遇见了你。”
见墨璟笑着说出这句话,白锦欢的呼吸停滞了一瞬间。他有些慌乱,刚想出声说些什么,就听墨璟故作无事地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话。
“你有通天的法力,有爱你的八个兄弟姐妹,有忠心耿耿又像朋友一般存在的青玄。”墨璟心事重重地咽了口口水,最后缓缓闭上眼睛,“你的人生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繁花似锦的存在,所有人都敬你爱你关心你,可能对你来说,我是最微小的存在。”
“若不是庙里那一桩荒唐事,可能你这辈子都不知道紫霄山下住着我这样一个人。我们之间有身份之差,有云泥之别。你是众星捧月的月亮,我只是凡间芸芸众生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人,一个年岁短短百年的凡人。”
墨璟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那笑容让白锦欢心口一痛,茫然不知所以:“来到妖族,我忽然,忽然,不知道存在的意义。”
第039章 墨璟狐狐互诉衷肠
墨璟语气平淡从容,就连情绪都没有多大起伏,好似方才短暂的落寞自嘲只是二人相对时,随口提起的一句闲聊。可白锦欢知道,他虽然表现得正常又平和,可语气细细听来,却暗藏着些许难以言喻的悲痛。
白锦欢在青丘狐族的庇佑下潇洒肆意的活了几百年,虽然平日里性子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可面对自己在意的人,心思也能细腻敏感许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忽略了的一个问题,便是墨璟在地宫的处境。
他虽然安排了青玄处处贴心照应着墨璟的衣食住行,可青玄到底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妖,除了遵循他的吩咐外,同墨璟压根儿没有多少情感上的联系。连一向懂得自己心意的青玄都如此,那些随处可见的服侍小狐妖们更是可见一斑。
养伤的这些日子里,他一人待在地宫早已经枯燥乏味,而墨璟何尝不是同他一样的处境。他是青丘九公子,就算困于一室,也能凭借自己对地宫的熟悉从而自得其乐。可白锦欢知道,墨璟向来规矩,怕是要孤独。
白锦欢不由得想,一个人在青丘地宫里独处的时候,墨璟可能在想些什么?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看到绚烂神奇的妖法,看见同人间处处不同又有部分相似的妖界时,他这颗质朴凡心,又会有怎样的慨叹和无奈。
之前瞒着白澈同青玄秘密相会时,就听青玄偶然提起,墨璟白日里总是喜欢一人独坐窗边,看着窗外景色出神。白锦欢那时虽然担忧,可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自然没能更近一步关心墨璟的处境。如今听他在自己面前宣泄情绪,他即心疼,又欢喜。
他之前总是遗憾墨璟从小到大读惯了圣贤书,在孔孟之道的熏陶下养出来的是个情绪内敛,不擅表达情感的君子。原先自己还是一只卧在他膝头的小狐狸时,墨璟还会对着自己和天边明月表达心中的惆怅思念。
可自从化为人形陪在他身边后,除了清明祭祖时那特定的氛围渲染,墨璟同自己,几乎再没有这样推心置腹的时刻。
白锦欢知道人若是总将心事憋在心中,迟早要憋出病来。他希望墨璟能够对自己敞开心门,多多对自己分享他的喜怒哀乐。可墨璟来到青丘,便像是换了一个人,不再和之前那样沉静温和,反倒处处显露忧愁。
如今总是紧闭心门的蚌壳对自己悄然打开一条缝,试探着伸出手来想要找寻帮助,白锦欢自然是开心。他像是经验不足的渔夫,眼瞧珍珠近在咫尺,虽然没有熟练的技巧,好在还有一颗算不得多值钱的真心。
白锦欢从精美华丽的宽大衣袍中伸出手来,与衣袖相比,他因为养病疗伤而微微削瘦的手掌显得精致又易碎。他的手肘撑在桌上,握住墨璟搭在桌沿边的手,力道不大,像是掌心握着一只新生的雏鸟,珍视又郑重。
他掀起眼皮,一双眼睛认真又温柔地看着墨璟,仿佛大千世界变化万千,心里却只能装得下一个眼前人。白锦欢的眼神坚定又柔和,看久了恍然还有些迷离,带着点儿暧昧的心猿意马,让墨璟心头一动,竟莫名有些紧张。
白锦欢见他紧张,随即垂下眼来羞涩地笑了一下。他仍旧没有放开墨璟的手,反而继续这样的姿势,对他情真意切地说出自己的心里话来:“墨璟,我知道你心里所有的不安,所有的惶恐,所有的孤独和迷茫。”
“我知道多说无益,可能你也听不进去。”看着面前的墨璟,白锦欢不知为何,竟也惴惴不安起来。他咽了口口水,那双眼中仿佛有着一种深不可测的情感:“可是我想告诉你,在人间能够遇到你,和你相处这些时光,我真的很快乐。”
“你可能不相信,觉得自己于我而言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存在。不是的,墨璟。”白锦欢轻轻摇了摇头,见墨璟表情动容,似是有些动摇,便变本加厉地对墨璟掏心掏肺,“你对我来说,向来都是独一无二的。”
“在养病的这些日子里,我时常在想,你在青丘住不住得惯,吃不吃得惯。”白锦欢忽而歪头笑了一下,那笑容看来竟然还有几分少年的天真。墨璟看着他含笑的面容,只觉得方才还空空荡荡的心,渐渐被柔情填满。
“我担忧你的处境,即使派了身边最信任最可靠的人去照顾你,却还是觉得不放心。”白锦欢将另外一只手也搭在了墨璟手上,同时手下用了些力气,将他的手紧紧攥住,像是彰显着他在自己心中不可或缺的地位。
“看到你难过,我也会难过。见到你开心,我也发自心底地感到开心。”白锦欢探出一点舌尖来舔舐自己有些干燥的唇瓣,情意正浓,他不想放过这样能够互相敞开心扉的机会,“我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可我知道,墨璟,我很在意你。”
掷地有声的话语落下,墨璟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的一颗心怦怦直跳,几乎要冲破胸膛。他的五感好似都被暂时封闭,全身上下的感觉都聚集在他与白锦欢交叠的手上,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慢了下来,只有他们之间的触碰,温暖又真实。
白锦欢的声音低沉又轻柔,对着墨璟轻轻地诉说着内心的想法。这么多年,他几乎从不会同人这样推心置腹,即使是面对白澈和鹤羽,也会有所保留。如今看着面前朝他展示脆弱的墨璟,白锦欢也有些不管不顾起来。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眼神中闪烁着少见的真诚与深情。白锦欢望着墨璟,透过眼眸倾诉着内心所有的情感。明明在这场表达情绪的交流中,他是主导者,可他心底却有着隐约的不安,忐忑地等待着墨璟的回应。
“墨璟,你会怪我,再次相遇后,没有第一时间对你表明身份吗。”
白锦欢眉头微微蹙起,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他知道是自己的原因,才会让墨璟卷进这一切是非斗争里。若他从来没有遇见过自己,墨璟或许还是那个永宁镇上唯一的私塾先生,日子虽然清贫辛苦,却也过得平安顺遂。
墨璟放松了自己的眉眼,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来。随着这一呼一吸,他的心逐渐轻盈,好似有一缕天光,刺破经久不散的乌云。墨璟摇了摇头,在这宁静的独处空间中,心底好似有一种不明不白的情感在生根发芽。
“我知道。”他抬眸望向白锦欢,将他所有的不安尽收眼底,“锦欢,我从来都知道。”
白锦欢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墨璟是何时何地知道他的身份的,有些时候话语总是显得苍白无力,若是两心相知,彼此之间只需要交换一个眼神。他的目光与墨璟的目光在空中对视,一切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宣之于口。
“是我不好,连累了你。”白锦欢歉意地低下头,语气恹恹,脸上满是自责的神情,“我自私地待在你身边,不仅毁了你的生活,还让你暂时回不去人间,只能在青丘暂住。可我又深陷泥沼,不能陪你一起,留你一人在地宫孤孤单单。”
“这从来不是你的错。”墨璟捏了捏白锦欢的手心,像是想凭借这样的方式给他传递力量,“若我内心足够强大,就算是身处异界又有何妨。锦欢,你已经做得够好了,世事错落都是命中注定,可我真的很高兴能遇见你。”
这话像是彻底击溃了白锦欢的心理防线,他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几乎要落下泪来。听着白锦欢时不时传来的几声抽泣,墨璟顿时有些手足无措。他想要给白锦欢擦眼泪,可白锦欢低着脑袋,不肯让他看见脸上表情。
墨璟无法,只得温柔地哄着他。他摇了摇头,胸膛轻轻地起伏着,像是为了掩盖内心的紧张而努力保持镇定:“锦欢,不怪你,是我太弱小了。”
“你是妖族的公子,我只是一个连亲生父母都不知道姓甚名谁的普通凡人。”明明说着这样无力的话,可墨璟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得温和有力,“虽然在这地宫,人人都喊我墨公子,可我心里清楚,这一切不过是沾得你的光。”
“我一人在地宫独处时,时常在想,在这光怪陆离的妖族地界,我这样一个普通凡人,到底算得了什么。”墨璟嘴角忽而勾起一抹笑来,不是之前那般的自嘲惶恐,反倒透露出几分坚定,“可你今日同我说的这些话,倒是让我知道了在妖族存在的意义。”
“就算来历不明又何妨,我童年成长幸福又快乐,虽然这快乐转瞬即逝,却也真真切切存在过,我已然知足。”墨璟扬眉笑了一下,笑容驱散了些许他眉心的疲惫,“锦欢,我原先不相信缘分一说,只觉得是多情种的托词,如今遇到你,方才觉得是上天注定。”
白锦欢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面前的墨璟。他的眼角还是红的,面上残留的泪痕显露出主人方才的心神激荡。墨璟看着面前哭得不像狐狸,反倒像一只小花猫的白锦欢,没忍住叹了口气,随后不知从那里摸出了一方帕子,替他擦着脸上的眼泪。
他凑上前来,一呼一吸都打在白锦欢的脸上。白锦欢怔愣地仰着头,感受着墨璟手上轻柔的动作。他看着墨璟近在咫尺的那张面如冠玉的俊秀面孔,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脸上好像悄悄地爬上了一层心动的绯红。
墨璟微微蹙眉,语气听起来不像责怪,反倒透露出几分心疼:“怎么在哭啊。”
白锦欢没有说话,在墨璟面前,他半点不在意身为青丘狐族公子该有的体面与威严,只想当一只吃喝玩乐的小狐狸。他仍旧记挂着墨璟方才未曾说完的话语,于是只扬起脑袋,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墨璟自然瞧见了他这般激动紧张的表情,却故意吊着他的胃口。他仔仔细细地替白锦欢擦干净了脸,给面前哭花了妆的小狐狸收拾出一张能够见人的面容来。做完这一切,他才放下手帕,轻轻松了口气。
“锦欢,在这另外一个世界,另外一片天空,我只在意你。”墨璟满目深情地望着白锦欢,白锦欢心跳好似停了一拍,随后如擂鼓般震动起来,“我与所有人的缘分不过昙花一现,唯独与你,希望长盛不衰。”
第040章 墨璟一人约见白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