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再说了,他瞒住我了对你们是好事儿,对我可就是天大的坏事了。”
白锦欢一边说话吸引着白澈的注意力,一边背地里朝青玄摆手,示意他赶忙抓紧机会溜。白澈当然不会忽略这对主仆间的小动作,一双眼睛淡淡地朝人望了过来。白锦欢对上这样的目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尖。
可他到底是个厚脸皮,只将将窘迫了一瞬,便恢复如初,就算被白澈抓包了小动作,也权当不在意,殷勤地给人捏肩捶腿,极为夸张地诉说着这段时间他对白澈的思念之情:“七哥,你养伤的这段时间,我可是日思夜想惴惴不安。”
“日思夜想惴惴不安?”白澈重复了一句白锦欢的话,说到最后不屑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愿看他,任凭这人在他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些没营养的话。可他到底不是个多能忍耐的人,听得久了便也烦了,俊俏的脸爬上一层阴郁。
原本他还想同白锦欢兄友弟恭地好好说一会儿话,可当这人凑到了他的床前,他鼻子不可避免地闻到了非我族人的味道。这个味道如影随形地萦绕在白锦欢身上,存在感极强地将人整个包裹其中,白澈想忽视都难。
属于墨璟身上的妖类味道让白澈心烦意乱,只觉得胸口的伤更疼了,几乎要在白锦欢面前忍不住挂脸。可见白锦欢这副没心没肺笑得单纯的模样,一时又不忍心,面上的表情僵住了,看起来似笑非笑,颇为诡异。
白锦欢没有注意到白澈这点情绪变化,见青玄已经找着机会溜走后,他松了口气,笑容比之前还灿烂了几分。撒娇讨宠已经没了用,如今该是打感情牌的时候,白锦欢慢慢收了笑,一双眼睛格外真诚,抬眸望向白澈。
他的声音清淡,语气带着几分温柔,又像是有点儿委屈:“七哥,我知道你和父王瞒着我是用心良苦,可你受伤这么大的事儿,我若是一点儿都不知道,难免心中过意不起。你就不要怪我自主主张了,好不好。”
“小九。”见白锦欢服软,白澈觉得自己可以暂时忍耐住墨璟的存在感。他轻轻叹了口气,像是对白锦欢的行事感到无奈,又像是有些头疼:“青玄嘴巴不严,让你知道了此事。事到如今,我也不好再瞒你什么。”
“说吧,你今日来可有什么想法,不妨说给我听听?”
虽然白锦欢心中确实是抱着和白澈仔细谈谈的目的,可是被人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出来,难免觉得有些委屈。在白澈心里,他难道一定要有想法吗,就不能是出于兄弟情谊,单纯地来关心探望这个受了重伤的哥哥的吗?
他这样想着,一时也顾不上仔细思索这话对不对,口不择言地就在白澈面前秃噜了个干干净净。在白锦欢说话时,白澈那一双眼睛就这样淡淡地望着他,眸底无波无澜,几乎没有什么情绪,像是在看一个同自己无关紧要的人。
话音刚落,白锦欢的视线正好同白澈相撞。看着这般无波古井的眼神,他心头一惊,漫上一层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几乎要将他淹没。果不其然,白澈垂下眼皮,翘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遮住眼底那藏在平静下的波涛汹涌。
白澈越是表现得平静,白锦欢就越觉得事情不对劲。他宁愿白澈同他阴阳怪气地说些挤兑他的话,也好过如今这一池静水的模样,让人看得心里发慌。明知道不应该出声,可白锦欢还是不信邪,偏就这么问了一句。
“七哥在想什么?”
他不提还好,一提白澈就气不打一处来。可他胸口伤势过重,就算当时算准了墨璟那把剑刺入的位置和力道,可当胸一剑仍耗费了他不少元神和精力。他没有过多清醒的时间和白锦欢掰扯些有的没的,但他这般问了,白澈也不打算继续当无事发生。
“我在想——”他拖着长音,勾起的唇角莫名像是毒蛇在吐信子,垂下的眼睫仿佛振翅欲飞的蝴蝶翅膀,轻轻扇动,在眼皮下留下一小块阴影,“小九,你此番来找我,到底是单纯为了看我,还是为了墨璟?”
见白锦欢面上一闪而过的慌乱神色,白澈心中有一种拆穿人心思的快感,这样的快感压过了他胸膛隐痛,让他一时感觉不到疼。他有种恶劣的想法,想撕下白锦欢面上那装出来的无知:“小九,或许你不知道,你身上那股属于墨璟的妖味,属实是大了些。”
说完,白澈有些嫌恶地捂住了鼻子,空着的手在鼻前扇了扇:“让我熏得慌。”
“七哥——”白锦欢期期艾艾地喊他,刚想说些什么,就被白澈一个抬手给打断了。白澈半倚靠在床上,白锦欢坐在他的床边,两兄弟距离靠得近,可心态思想上却是南辕北辙的两个极端。
“小九,你同我说实话吧。”见白锦欢神情紧张,白澈极轻极浅地叹了口气,他一只手捂住自己受伤的心口,另一只手则攥紧了白锦欢的手,力道之大,将人都捏痛,“你来找我,是不是想要为了那个墨璟说话。”
白锦欢舔了一下唇,明明龙宫最是湿润,可他仍旧觉得在白澈那如炬目光中,自己感到一阵难耐的口干舌燥。他抬起慌乱的眼神,想要捕捉到白澈眼底的情绪,可白澈微垂目光,半展半阖的眼皮将一切都封在了眼底。
他心底忽然涌上一阵惶然,却无法对白澈提出的问题视而不见。白锦欢点了点头,艰难地找到了自己的声音,有些哑的音色缓缓落在白澈耳边:“七哥,我来找你,确实是存了一份想要和你谈谈墨璟的心思。”
话音刚落,白锦欢飞速地瞟了一眼白澈的反应,像是怕人误会,他赶忙将自己后半句话接上:“可是你是我七哥,是我这么多个兄弟姐妹中关系最为亲厚的人。你受伤了,我自然不可能坐得住,必定是要来看看你的。”
“噢,是吗?”白澈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抬起头来看向白锦欢。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让白锦欢心中警铃大作,他太熟悉白澈这副表情了,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伪装,实则心底早已暗潮汹涌,亟待爆发。
“那你如今看到了,你所说的,与你关系最亲近的七哥被这龙宫三太子所伤,性命垂危,奄奄一息”为了使自己的话更有可信度,白澈咳嗽了几声,面色较之前苍白了几分,“父王身为狐族族长,不好同龙族撕破脸,所以选择息事宁人。”
“可你不同。小九,你我同辈,行事自然没有父辈那么多的顾虑。如今你看着我缠绵病榻的模样,心中到底有几分伤心。”白锦欢吐出一口浊气,闭上眼睛,缓缓摇着头,“你愿意为了我,去找那墨璟报仇吗?”
听完白澈的话,白锦欢眼底涌上浓厚的悲伤。他不知道为什么七哥白澈和爱人墨璟不能两全,非得逼他从中做出选择。他一把按住白澈的胳膊,想要稳定那人的情绪,可自己的情绪也在摇摇欲坠的边缘:“七哥,你非要同墨璟过不去吗?”
是他同我过不去的。
白澈想要甩开白锦欢压着自己的手,可他到底是个伤重的病人,手上力气自然没有身体康健的白锦欢大。发觉自己在做无用功后,白澈也不继续犟了,反倒能够心平气和地同自家弟弟说说话:“小九,你不懂。”
“我和墨璟之间,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关系。”白澈面上带着笑,看着是一副阳光无害的模样,可只有他本人知道,他的嘴里在发苦,几乎要苦到他的心上,“我捅他一刀,他刺我一剑,早没有平心静气的可能。”
“不是的,七哥,墨璟不是的。”白锦欢扒着白澈的胳膊不敢松开,他怕他一松开,白澈就会彻底地变成另一个人,变成一个不再关心他照顾他的陌生人,“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们从不让我知道,我也不敢知道。”
他的眼睛通红,眼尾像是抹了女子用的胭脂,明明是个千娇百媚的眉眼,此时却充满了心慌和忐忑,打破了伪装出的坦然:“我怕我知道了,我会承受不住。既然没人替我捅破窗户纸,我也就心安理得地当瞎子聋子。”
说着说着,白锦欢有些哽咽,就连声音也不可避免地带了几分哭腔。他实在无法习惯白澈这副淡淡然的模样,好似一切都不曾被他放在心头。白锦欢倒宁愿白澈阴阳怪气地责骂他,这样还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七哥,你我从小一起长大,兄弟姐妹中我最信任你,也最喜欢你。”白锦欢手上用了几分力气,在白澈胳膊上握出了红痕,“我不想因为墨璟的缘故失去你。如果这伤当真是墨璟出于私怨打的,我替他道歉,也会让他付出代价。”
白澈没有说话,他微微垂着头,避开了白锦欢泫然欲泣的目光。白锦欢没有注意到他的逃避,只想要将所有的话一股脑儿地说清楚:“可是七哥,我也不想失去墨璟。自别离后,我没有一天不想他,如今重逢,我这心里当真是欢喜。”
“你是我在意的人,墨璟也是我在意的人。”白锦欢吸了一下鼻子,微微侧着身子,想要看见白澈的眼睛,“七哥,你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我定然能找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第089章 白澈彻底幡然醒悟
白澈仍旧没有说话,他伤得深,恢复得又慢,一日里没有多少神志清明的时候,总是在床上昏昏欲睡,慢慢修补着损耗极大的身体。今日白锦欢的突然到访,着实让他吃了一惊。而同小九进行的这番交谈,早已经耗尽了他的全部精神。
白澈忽然觉得自己头疼得厉害,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他脑中不顾道理地横冲直撞,撞得他眼前一阵阵地发黑。可是抬眸见白锦欢脸上那晶莹的泪痕,他心里的茫然又压过了脑中疼痛,陡然生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
为什么要哭啊。
白锦欢的眼泪顺着柔和的面部轮廓流到下巴上,在底部聚成了摇摇欲坠的一滴,最后不堪重负地砸在了白澈的手背上。明明应当是没有温度的泪滴,可白澈像是被火烫到了一般,猛得收回手来,盯着那滴尚未散去的泪滴出神。
他耳边嗡嗡作响,听不太清白锦欢说的话,只见他嘴巴一张一合,却没有一个字落进耳朵里。可白澈却能见到他脸上未干的泪痕,在他的印象里,白锦欢从小就是个臭屁又调皮的小子,仗着自己出生高又长得好,隐约有成为青丘一代混世魔王的趋势。
可他天生生就一副笑面,唇边总含着三分浅笑,桃花眼顾盼生姿,嘴甜更是招人喜欢。明明是个纨绔放浪的性子,可就是让人生不起气来,大抵都是当那张笑意盈盈的面孔望着你时,总是会对这人心软些的缘故。
在白澈为数不多的对童年的记忆里,白锦欢总是笑着的。喊他上学时笑,闹着要去人间时笑,就算被父王罚去藏书阁抄写经文时,唇边挂的也是一抹漫不经心的笑。他极少见这个疼爱的弟弟有哭泣的模样,可每一次落泪,他总是在现场。
从前白锦欢为了那个鹤族的小子同他发生一场剧烈的争吵,望着他那隐约要落泪的眼睛,白澈远没有表现出来的平静,心底也有痛彻心扉的难过。就这样在青丘安安稳稳地生活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蹚这场不属于你的浑水。
从他之后,白锦欢同他的争吵与日俱增,他气哭白锦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这个弟弟好像变得爱哭了。白澈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可是每次白锦欢落泪,他的心脏也像是被人狠狠掐住般,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白澈其实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慢慢长大,他和小九早就不能像小时候一样推心置腹同塌而眠,童言童语地说着一辈子不分开,做彼此心中最重要的人这般的傻话了。可他私心这样的日子来得慢一些,再慢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