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宫人皆是支支吾吾不敢吭声, 宋嬷嬷在她身边伺候久了,知道这位太后娘娘的脾气, 只好硬着头皮上前。
她躬了躬身,恭谨道:“回禀太后,说是去太庙祭祖途中发生了意外, 凤君大人被……被武王劫持了去,人倒是没事,就是受了些惊吓,册封大典怕是要延期了。”
太后骤然睁开眼眸, 她缓了缓,才沉声问道:“那……皇上要如何处置武王?”
宋嬷嬷为难道:“而今尚不知晓, 不过……”
太后重重喘了口气,已然失去了惯有的淡定, 她重重拍桌道:“快说!”
“不过听说武王腿上中了一箭, 如今已经被收押在天牢, 交给了王朔王大人看管。”
“王朔……”太后脸色难看至极,“那个令天牢的恶徒闻风丧胆的黑面阎王?不行,哀家必须见皇帝一面。”她猛地站起身, 往外走去。
宋嬷嬷急忙追上去,劝道:“太后娘娘,武王殿下破坏了祖宗祭祀, 意图胁迫凤君谋害圣上,犯下的是滔天的大罪,皇上此时正在气头上,您再插手,岂不是和皇上离了心,武王殿下更没了活路。”
太后脚步慢了下来,她握紧手中的佛珠,厉声道:“哀家终究是他的母亲!”
宋嬷嬷凑她身边,轻声道:“您可还记得,崇帝十三年冬天,上书房那件事。”
话音刚落,太后颤了颤指尖,终于停下了脚步,那件事即便她想忘,又如何能忘记。
宗桓出生时克死了太皇太后,先帝虽然忌惮他,但也不好拿这些没有根据的事责怪他,只是平时冷落了些,不至于将他打入冷宫。
他之所以会被彻底厌弃,都是因为崇帝十三年冬天,在上书房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太后还只是萧贵妃,与她交情甚笃的淑妃怀了龙种,先帝十分欢喜,几乎夜夜留宿在淑妃的寝宫。
后宫这种地方,从来没有长久的友谊,只有相互利用,有共同的敌人时便是朋友,利益相悖时便是敌人,萧贵妃并未犹豫,她决定让淑妃小产。
淑妃虽然一直对她多加防备,但萧贵妃更技高一筹,她佩戴的香囊放置了些微能让人小产的药物,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得到,此药药性极慢,一时半会不会发作,但她与淑妃时常相见,不过两个月淑妃便有了小产的迹象。
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巧合,淑妃那日得到先帝恩准,有幸得以进上书房探视四皇子,偏偏不慎被宗桓冲撞,其实撞得不重,淑妃也只是受了惊吓,退了两步便稳住了身子,下一刻却见了红。
如果换做是旁人,先帝或许会稍作考虑其中因由,但对象是一出世就克死了太皇太后的宗桓,淑妃被他的煞气冲撞小产实在太合乎情理。
萧贵妃当时也在场,她是沾了淑妃的光进上书房,却见到了自己儿子被先帝狠狠训斥,并发配冷宫的场景,那孩子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从始至终一言不发,似是认命一般。
只是,他在临行前望了萧贵妃一眼,让她刹那间浑身冰冷,直到如今,她已经从萧贵妃成为了皇太后,也还是记得那抹幽深的冷淡的目光。
——他知道!!
他知道是萧贵妃害得淑妃小产,也知道他的母妃为了前程放弃了他,甚至对他见死不救,不为他说一句话,求一句情。
这也是宗桓在千秋殿三年,太后从未去探视一眼的缘由,她其实是心虚的,也是愧疚的,可她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
如今宋嬷嬷提起这件事,她终于清醒过来,皇帝虽然还拿她当母亲孝敬,但他们二人之间远没有寻常母子的情分。
她曾经为武王要过一条命,如今,再没有那个脸面要第二次。
她闭了闭眼,面上露出颓败的神色,她这一生尊荣无限,原以为她是这后宫中最后的赢家,却原来输得这样惨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