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2 / 2)

外面有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等着,杜月芷过去,车夫跳下来,两人交谈片刻,车夫将这些药一包包放进车厢。杜月芷用粗纱包住了脸,只露出一双大眼睛看着,忽然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杜——公子,想不到在这里遇到你,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

杜月芷回身,看到钟椹吓了一跳,左右张望,钟椹咳嗽一声道:“没有别人发现你。”除了他。

杜月芷放下心来,压低声音道:“您怎么在这儿?”

她本就是偷偷出府,万一被人发现,传到父亲和常氏耳朵里,又得该死了。

钟椹说了原委,杜月芷点头,果真将麟甘草匀出半包给他。她包药的时候,顺手将手里的东西放在车上,风吹着纸张哗啦啦作响,钟椹便拿着一包药压住,免得被风吹跑了。无意中扫了一眼,心中诧异,竟不由自主拿在手上。

由不得他不在意,上面的药名,他大多是熟悉的,但是配在一起……

杜月芷正准备将药包递给他,发现他盯着自己,目光复杂,手里还拿着自己的药方:“你在配解药?”

杜月芷默默拿回自己的药方,一言不发,钟椹紧接着又问:“你是怎么配出来的?”

杜月芷心道,您拿了药就赶紧走吧,问这么多干什么。然而钟椹来了兴致,缠着她不放,大有不问出来誓不罢休的意思。杜月芷可真是烦了,一手将药包塞在他怀里,一手夺回自己的药方:“这么简单的东西,任何一个稍微有些基础的大夫都配得出来,也就是您还当着宝遮遮掩掩。”

她这句话倒是冤枉了钟椹,钟椹并不是遮遮掩掩,而是真的不知道如何配解药。这天下只有他师傅能配,也只有他师傅有解药,所以他才觉得束手束脚。杜月芷话中之意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有不熟悉的穴位,他也有不熟悉的领域。这话倒真没说错。

“我曾在西疆边生活过,您给的焦情配方很熟悉,解药也是用的西疆的法子。也不尽能解开我叔母的毒,只不过试一试而已。”杜月芷看钟椹还愣愣地站在面前,只当自己说的话重了,便柔声解释。

哪知钟椹听了这话,目光更加奇怪了,上上下下扫了她一眼,见她为了说话,脸上的粗纱落了一半,露出冻得红红的小鼻头,脸上抹了东西,掩去原本雪白的脸蛋,唯独一双大眼睛清泠泠的,似乎要溢出水来。

她伪装成男子出来买药,从背影看,还只道是个小少年,这一露,岂不是露馅儿了?

钟椹鬼使神差地伸手将粗纱重新遮住她的半脸,道:“天冷,你快回去吧,小心被人看到脸。”

他的手指温热,杜月芷一愣,忙侧过脸避开,自己拿手按了按粗纱,大眼睛瞪了他一眼:好好说话,动什么手?

钟椹没想到自己被嫌弃,照他的性子一定会舌灿莲花让杜月芷自愧不如了,只不过现在却觉得很气短,一点也没有恼怒的迹象,好脾气地送她离开。

这位杜小姐,当真有点意思,生在那样的府上,真是湮没了她的才华。

不过说起来,这世上能挥剑向男子的女子,又有多少个呢?

钟椹暗自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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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月芷按照自己的理解,又熟读许多医书,几番失败,才配出了几根解毒的香。

同时,她不愿打草惊蛇,让人去乡下的田庄,找到做苦工的厉妈妈,告诉厉妈妈只要她愿意投诚,府里的三姑娘就有办法解救厉妈妈于水火之中。厉妈妈早就被乡下的苦工折磨的生死不如,腹中无粮,又没有御寒之物,一场大雪几乎要了她半条命。她是大宅里的老妈妈,虽说不是养尊处优,锦衣玉食,但凭着老资历好歹也算半个主子,落到这生活清苦的乡下做杂役,真真是从天上掉到了地上。

常氏并不是没有机会将她重新召回杜府,但是老太君下了那样的死令,厉妈妈办事不力,还经常暗中揩油,常氏便舍弃了这个老奴。厉妈妈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如果杜月芷没有派人看着,她早就一根绳勒死了自己。

杜月芷从不会轻易放过常氏身边的人,就算是弃子,只要找对方法,也能为她所用。

杜月芷只问她要一样东西,就是“焦情”香,厉妈妈也算人精,偷偷告诉杜月芷“焦情”藏的位置。如此便得到了杜月芷的照顾,又有了银两,日子便没有那么难过,好歹能活下去。

然而杜月芷没有那么大方,说到底,这些东西也只是能捱过这个寒冬,开了春怎么样,还不知道。她吃准了厉妈妈无处求助的窘境,将这个常氏的得力干将牢牢控制在手心。

得到“焦情”香的所在位置,杜月芷神不知鬼不觉偷了来,饶是小心谨慎,还是差点被发现。

发现她的人,是跟丫鬟玩耍的杜月荇,她看着三姐姐从那里出来,眨巴着眼睛,原地站着不动。

杜月芷看到她吓了一跳,连忙伸出中指立在唇边:“嘘——”,同时捏紧袖子里藏的香,正思虑着如何开口,哪知这时,穿着暖暖兔子毛小上衣的杜月荇,毫不犹豫轻轻侧过身来,肉乎乎的小手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杜月芷松了一口气,含笑从她让开的位置走了出去,还伸手在她头上轻轻摸了摸。

五妹妹太懂事了——

整个冬季,杜月芷就在为朱氏配制解药,因为朱氏身体虚弱,她便以自己为试验,尝试了许多次,终于配出完美的解药,为朱氏解毒。但是她自己也受到影响,有半个月躺在床上,酸软无力,乃至于无法去常氏那儿请安,让常氏在杜将军面前告了一状。

杜将军经过常氏调唆,亦以为杜月芷装模作样,就在吃年夜饭那天,还训斥了她一通,勒令她每日必须准时去给老太君和常氏请安。请安可大可小,杜月芷果真应了,每日准时应卯。常氏得意之际,只想着如何让杜月芷屈服,也就忽略了二房的变化。

在常氏眼里,二房朱氏等同于废人,就这样病怏怏的活下去,老太君总有一日会力不从心,姨娘们全被她压得死死的,她在杜府□□,也就不过是时间的问题。更何况,月薇舅舅也得到皇后娘娘的赏识,常家崛起,依然是她最有用的后盾。

在这种情况下,犹如浮萍一样的杜月芷,每日也得乖乖立在房在讲规矩,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对女主有种莫名的信任感是怎么回事……

第101章 提防

一大早, 杜月芷就被叫醒,睁开惺忪的眼睛, 看见穿戴整齐的琳琅正在挂帘子, 声音甜甜道:“姑娘,该起床用早饭了。用过早饭您还得去大夫人那儿请安, 听说今日请了苏州有名绣娘来, 几位姑娘都要学习刺绣呢……”

如今天寒地冻的, 杜月芷身体本就在李家庄受到了不小的衰磨,底子亏损, 再加之常常多思伤神, 还为朱氏以身试毒, 乃至于没有保养好,手脚冰凉, 夜间甚至会冷得无法入睡, 不管加多少汤婆子,盖多少床被子都没用,所以她总是推迟睡觉的时间。福妈妈总不能看着姑娘整夜冻着, 青萝和令儿睡相不好,抱琴素日又忙, 便打算从新进的丫鬟里挑一个身体好又乖巧的做为“暖炉”, 夜间陪着杜月芷睡,帮她暖暖身体。

这挑中的丫鬟就是琳琅,容貌清秀,眼睛大大的, 人也干净,生得一副机灵的样子,本是抱琴选来做粗活的。福妈妈去挑人的时候,别人都不敢抬头看她,唯独琳琅脆生生地大方请安,福妈妈一眼就挑中了她,再加上她的体温明显高于常人,且均衡稳定,便唤到上房做事。福妈妈亲自教她学了几天规矩,看着没问题了,就让她夜间来陪杜月芷睡觉。

杜月芷一向谨慎,更何况这种亲密接触之人,少不得再暗中观察一阵。这琳琅历史却是清白的,家不在京城,只有一个舅舅照拂着,因乡下家里急着用钱,舅舅便将她送入杜府做丫鬟好补贴家用。杜月芷又细细问了与她在一起的丫鬟,皆没发现任何问题,这才放心。

琳琅身体温暖,睡觉乖觉,杜月芷夜间叫茶要水也方便的很,都不用别的丫鬟在外间睡觉守着。有了她,对冬夜心有余悸的杜月芷,渐渐从失眠到赖床。且琳琅非常聪明,日常跟着抱琴学做事,上手很快,很快就能独当一面,升为二等丫鬟。

“姑娘,您今日穿戴要暖和些,天阴阴的,只怕下午还有雪,奴婢给您预备了小手炉和大毛衣裳,早起再吃些姜片……”琳琅的声音断断续续传入杜月芷的耳朵,但是她一句也没听进去。

暖融融的被窝,松松软软的大枕头,无一不在召唤杜月芷睡个回笼觉。她趴在软绵绵的枕头上,又微微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蛋上落下阴影。抓着毛线团儿玩了半日的雪儿跳上床来,伏在枕头边舔了舔她的眼睛,喵喵叫着,杜月芷被唤醒,揉了揉雪儿的猫脑袋,又在琳琅的催促下,才终于起床。

琳琅熟知杜月芷的穿戴喜好,有她伺候,抱琴便在外间与青萝摆饭。吃早饭时,杜月芷问抱琴道:“你可去还是不去呢?”

抱琴原是常氏的人,因与常氏决裂才投身杜月芷,杜月芷近日要频频与常氏见面,想着抱琴出行不便,才有此一问。

抱琴道:“奴婢不去倒省了许多麻烦,姑娘带着青萝和琳琅,也是一样的。”

杜月芷“嗯”了一声。抱琴到底还是怕常氏的,那是生来骨子里带的感觉,并非外力可祛除。她也不打算让抱琴独自出现在常氏面前。常氏曾经来小院找茬,几乎将抱琴捏死,她心狠手辣,惯会使一些阴招,杜月芷虽不怕她,却不能不提防她。

用过早饭,杜月芷带了琳琅和青萝去见常氏。杜府园子大,雪景甚美,杜月芷边行边看,只觉得耳边似乎少了些什么。以往青萝跟在她身边,总是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看到喜欢的花儿草儿,总想着掐上两朵赏玩,看见特别的美景,也总是说个不停。但是现在——她和琳琅一左一右跟在后面,手里捧着一包衣裳,敛容而行,目不斜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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