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半秒之前,她瞥见前方有一道身影闪过,可待她看清来人时,已经来不及了。
这把狙击枪火力威猛,却不适合近战,她还没抓住准头,便被小巧的 9 毫米子弹击中了要害。
陆建业也被这个变故骇了一跳,连忙冲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女子站在不远处的集装箱上,平日里总是披在身后的长发束成一个高马尾,露出她美艳瑰丽的面庞。
许是在雨里潜伏得久了,她的黑色束身衣被洇湿,勾勒出紧致婀娜的身线,在这个漆黑萧索的夜里,像一把上好的短剑,反射着犀利的冷光。
陆建业不可置信地叫道:“岑潇?!”
“陆伯父好呀。”岑潇举着一把小巧的 p938,正冲着沈蔓方才站立的方向,“可是,你为什么要杀我?”
她语气娇俏又透着不解,陆建业瞠目结舌,再找之前那个匍匐在地上的女人,却发现对方早就不见了踪影。
他张了张嘴,还来不及回应,又被沈学文一把推开。后者拔腿就跑,陆建业下意识地就想冲他开枪,可惜枪口还没对准,后背突然抵上来一个硬物。
雨已经彻底停了,这冰凉的触感,是陆平川的枪口。
陆建业像被施了定身术,他反应片刻后才道:“平川,上阵父子兵,你这时候困住我,就该让沈学文跑了!”
他说着,正打算举枪发射信号,又听陆平川说道:“爸爸。”
这声音像从地狱探头而出的毒蛇,冷冰冰地钻进陆建业的耳膜,“让你的人老实待着,否则,我一枪毙了你。”
陆建业听着一愣,才把枪放下,就见以 k 为首的几个黑衣人从黑暗中走了出来。他们行动缓慢,悄无声息,但手上无一例外地都拖着另一个人——这都是陆建业的贴身保镖,或死或伤,俨然都被控制住了。
*
那边厢的沈学文,恍若脱缰的野马,在集装箱间的窄路里飞奔。
仿佛只要不回头,他就能拼得一线生机。
岑潇与陆平川交换了一个眼神,纵身跳下集装箱,追着他跟了上去。
因为“公主八号”的副作用,沈学文这两年胖了不少,体能也大不如从前。此时,他只觉得喉咙像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扼住,呼吸系统变成了年久失修的风箱,才喘了几口气,便从肺部涌出一阵血腥味。
但他最后悔的是,今天没有带枪——这是陆建业早就定下的规矩,但凡是他们共同出席的场合,只有陆建业可以配枪。
好在今天的布防是他策划的。
自古,为君王造墓的工匠,为了不在皇寝完工的那天就成为殉葬品,往往会给自己留下一条出墓的“活路”。沈学文跟着陆建业这么多年,又怎会不了解对方多疑冷血的性格?是以每次布防,他都会给自己预留一条“活路”。
在这“活路”上,没有陆建业的雇佣兵和打手,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可供“金蝉脱壳”的出口。
原来,他和陆建业兄友弟恭了这么多年,却从未真正地信过对方。
沈学文思绪纷杂,进一步影响了他奔跑的速度。岑潇步步紧逼,再次举起手上的 p938。
9 毫米口径的子弹,杀伤力中等,但只要打中要害,一样能攫取人命。
沈蔓就是个好例子。
空中再次响起一声枪响,沈学文吃痛地大叫一声,捂腿倒下。
金边眼镜滑落,露出他满脸的灰容土貌,大腿被身后飞来的子弹打穿肌肉,枪眼正在汩汩冒血。他龇牙咧嘴地翻了个身,和身后的岑潇打了照面。
黑色的漆皮马丁靴,踩过一洼又一洼的水坑,最后停在沈学文身前。岑潇半伏着身子,将枪口抵在他的眉心。
她冷着脸,招呼道:“嗨。”
海风过境,竟吹来一阵酒香。这么一瞬间,沈学文仿佛回到十几年前的地下酒窖,女子精致的五官与某个稚嫩的面庞重合,他记起了一切。
“你,你……”沈学文磕磕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竟然是你……”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反应,岑潇勾出一抹嗤笑——方倚梅的算盘敲得恁响,把年少的她送给沈学文做交易,却从未告诉对方她的名字与身份,为的就是保全她的“名声”,好让她成人后,还能傍上一门好亲事。
仇要亲手报,恨要当面还。岑潇一脚踩上沈学文大腿的伤口,回道:“是我,好久不见。”
一股剧烈的疼痛从伤口传出,血流得更猛了。沈学文面如白纸,身如困兽,干脆破罐子破摔,死到临头也要挣一点面子回来。
只见他忍着疼痛,从后槽牙憋出一声冷笑:“原来,原来当年……方倚梅为了和我合作,连亲生女儿都送出来了。”
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鬼魅般猩红,此刻正像透视镜一般在岑潇身上扫射,“你……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漂亮……我到现在都记得,你的皮肤有多滑,大腿那么细,被我攥在手里,好像一用力就会断。哈哈哈,你越挣扎,我就越兴奋……”
沈学文的脸浮肿得像张猪皮,上面没有半点血色,可他的嘴唇一张一翕,满口的污言秽语,顿时就将岑潇拉回那个漆黑的酒窖。
她脸色发青,怒目圆睁,复仇的冲动在身体里奔腾不休。
他想被她一枪打死?做梦!
岑潇一手掐住沈学文的喉咙,一手握紧手中的枪,再将枪柄用力地砸在他的人中和下颌。这两个地方不好受力,她的手劲儿却一下重过一下,男人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不消片刻,便是一嘴鲜血,满口碎牙。
此时,他除了呼痛,再也发不出其他声音了,但疼痛刺激了他的求生欲,只见他反抗着,试图用手去抓岑潇的手臂。
奈何纳米材质的束身衣轻便丝滑,他的手刚摸上去,指尖还来不及用力,便从上面滑落。岑潇轻笑一声,又将枪柄对准他的太阳穴,金属材质与骨肉相撞,一下,一下,再一下……她呼吸急促,只觉得那是纠缠自己多年的黑色梦魇,正在被她亲手撕成碎片。
“潇潇,潇潇,别打了!”
温梓涵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身披满是泥泞的奥黛与丝巾。她一把抓住岑潇的手,疾声劝道:“陆平川说了,抓活的最好!你再打下去,就该出人命了!”
“陆平川”三字似有魔法,倏地拉回了岑潇的理智。她一把松开沈学文,而后者已经被她凑得眼冒金星,半昏了过去。
岑潇喘着粗气,从腰包里掏出一截皮绳,温梓涵麻利接过,按照 q 教的方法,将他的手脚捆在了一起。
这是白家自创的绳结,一般人无法轻易挣脱。岑潇看着,正要松口气,却在起身的一瞬间,听到远处传来刺耳的枪响。
她闻声看去,就见子弹带出的火星擦亮了小半阙天空。那正是陆平川所在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