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寒山瞥了一眼,就觉血直往脑门上冲。
这种东西是绝不能传出去的, 顾寒山仓促弯腰去捡, 陆云生却也恰好蹲下来,两人的手碰在一块儿, 一起看清了那张照片。
阳光足得晃眼睛, 从树叶间的缝隙里活泼地挤落下来,逆着镜头几乎能照出淡金色的光束。
高挑挺拔的经纪人站在树下, 那一身在谭一哲眼中几乎拿不上台面的旧衣物被阳光浸出几分经年安稳的意味, 镜片后的深黑瞳光落在面前身影上,眉宇神色都和缓得近于温柔。
还没来得及出道的小艺人仰着头,乖乖不动地任他摘着不知什么时候飘落到身上的叶片, 风从背后吹过来, 撩起及耳的短发。
仅剩的一点儿理智里, 顾寒山在庆幸自己好歹把照片要了过来。
这张照片实在太暧昧了。
现在当然还没人认识陆云生——可他是要把他的小孩儿捧红的,正正当当, 一步一个脚印那种红。
等到粉丝开始热热闹闹追着陆云生的时候, 他必须要把自己彻底隐藏在幕后, 至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陆云生和那个声名狼藉的经纪人竟然是一伙儿的。
心头悄然黯淡一瞬,就被优异的职业素养尽数驱散。
顾寒山重新镇定下来,捡起手机,和颜悦色地对睁大眼睛的小艺人现场言传身教:“看,像这种可能对你产生不良影响的照片,就都要……删掉,知道吗?”
删掉之后能不能找回啊……
哪怕自己找个绝不会丢的旧手机放在家里自己看呢。
金牌经纪人心疼得心都在滴血,手上抖了抖,下了大力气长按,等着屏幕变暗就要选择删除,陆云生却忽然抬手牵住了他的袖口。
顾寒山眉峰微挑,耐心地望过去:“怎么了?”
“会有不良影响吗?”
陆云生眨眨眼睛,目光忍不住落回照片里顾寒山被阳光衬得尤为温和轩逸的侧脸上。心头悄悄跳了跳,给系统制造着偷渡传输文件的机会,红着脸不舍地小声嘟囔:“多好看啊……”
当年的小狗仔职业病发作,觉得自己要是拍出这张照片来,一定能修图修到半夜,把所有多余的背景板都抹掉,就留下干干净净的他们两个。
顾寒山心跳愈快,忍不住咳嗽两声,欲盖弥彰地喝了一口奶茶。
为了明确黑他,狗仔是专门给他的正脸镜头,陆云生露出来的几乎就只是个带了小半张脸的背影——要是能对着这种背影照都自恋,小孩儿也不至于出去打个招呼之前都要做满三次扩胸运动深呼吸了。
是说他,还是……他们?
不论哪个猜测都让向来沉稳镇定的经纪人有点局促,又莫名有点说不出来的高兴,错过视线揉揉鼻尖,不说话了。
从经纪人的手下英勇保护下了一张照片,得到默许的陆云生再接再厉,高高兴兴地趴在他胳膊上,一张一张翻着后面的照片。
确实像顾寒山说的,狗仔们都是死命按快门拼运气,乱七八糟没有价值的照片多,能用的照片少。陆云生勤勤恳恳地替他删了一批照花照虚了的照片,留下好看的,叫系统又再存了一次。
翻到一半的时候,场记跑过来通知,说前面的拍摄都过了,不用再补拍,叫陆云生去换第二套衣服。
顾寒山长舒口气霍然起身,趁着陆云生交接的功夫利落收起手机,接过新一套的衣服,牵着人往更衣室走了过去。
……
一整天的拍摄都异常顺利。
陆云生表现得远比顾寒山预料中更好,不仅顺利完成了自己的拍摄部分,还在中途意外激发了设计师的灵感,额外多帮导演组拍了一组轻奢风,合同也又多补了一份,比原本那套高出不止五成。
这是把给陆云生的待遇从素人给提到小明星了。
顾寒山心里清楚是怎么回事,却没有点破,只是替陆云生仔细审了一遍合同,就让他把名字签了下来,自己替他填着剩下的空缺:“有银行卡没有?这儿得写上,回头把钱直接打进那张卡里去。”
陆云生坐在边上玩儿他手机,闻言抬头,茫然眨了眨眼睛:“没有……”
他这次来是真打算给顾寒山挣钱的,直接导入了身体,什么都没预先准备,背景也打算用得着的时候时候现买,还没来得及考虑到这么细的程度。
顾寒山哑然,揉揉他头发,退而求其次:“要不……明天带你去办一张,我再来跑一趟?家里离这儿远吗?晚上有没有人接——”
他的话音顿了顿,想起那张名片上的地址,似乎是个挺高档的住宅小区,离这里大概隔了一整个市区。
除了那件十足具有老干部风格的背心,陆云生的衣服也都绝不是凡品。虽然看不出牌子,却一打眼就知道显然都是高订,甚至就连那件背心用的布料,也是极为柔软舒适贴身透气的。
只怕也不是什么随随便便的背心。
衣着不凡,住处高档,听话懂事得让一个摄影棚的人都喜欢,却连张银行卡都没有……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家庭跑出来的小家伙,但总归该是被宠得很好的,没见过人心险恶世态炎凉那种。
顾寒山拿笔尖点了点桌面,正准备收回自己的问题,陆云生却忽然开口:“家里就我一个。”
顾寒山微怔,见他依然像是有话要说,索性放了笔抬起头。
把自告奋勇可以开车来接自己回家的系统安抚下来,陆灯稍一犹豫,还是硬着头皮将早就想好的借口小声说出来:“我从家里跑出来的……没人管我,房子太远了,钱也没带……”
这话说出来的指向性实在太明显了,几乎从没说过谎的系统优秀实习员工脸上发烫,头低得几乎抵在桌面上。
他也不想这样着急得几乎刻意,可下来之前看到顾寒山一个人住,实在太难受了。
那些被谭一哲推翻,又被公司就势甩锅的合约,违约金都得顾寒山来赔。顾寒山也硬气,没跟任何人开口,自己搭上了入行这些年积攒下的所有积蓄,把房子也变卖了,只留下一辆车,两个旅行箱不能丢掉的东西,暂住在公司安排的住处里,把违约金赔了个七七八八。
圈子里总有放下身架就能做的短活,暗中同情顾寒山的也有不少,虽然过得拮据,也总不到潦倒的地步。公司安排的住处条件也还说得过去,至少该有的都有,日子总还能过。
可也只是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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