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影月又摇头,他不喜欢大房子,小时候他常常感到恐惧,偌大的房子里除了他没有别人,管家也好,梁叔叔也罢,他们都不是父亲,而父亲井不喜欢他,他知道自己不讨喜,因此很少朝父亲跟前凑,但这井不代表穆影月不渴望有人陪伴。
他的孤独的童年与可怕的遭遇造就了现如今的他,这样令人讨厌,小缘却愿意跟他说话,再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到快乐的事了。
戚缘问:“管家给你打电话了没有?”
穆影月本来不想承认,怕戚缘知道了赶自己走,但他更不愿对戚缘说谎,所以百般犹豫之下,几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为了证明自己说的是真的,没有撒谎骗她,主动将手机拿了出来,一副欢迎戚缘检查的模样。
戚缘还真就接过来看了,全是未接来电,除了管家的还有梁少渠的,穆影月的手机里只存了她一个人的号码,但未接来电就那么两个,还有发来问他打算什么时候回家的信息,不是这两人也没旁人。
“你想回去吗?”
穆影月用力摇头,不想。
“可是你在我这里住,很多东西都没有,这样吧,我开车带你回去一趟收拾行李,然后再回来好不好?”
穆影月眨了眨眼睛,想都没想便点头,在他看来小缘是不会骗自己的,就算骗了也没关系。
他把她当成了阳光、水和空气,什么都听戚缘的。
这一回去,梁少渠问询自然赶了过来,他先是看了戚缘一眼,对戚缘虽很冷淡,对穆影月却是苦口婆心,然而穆影月根本不在乎梁少渠跟自己说什么,以前没有小缘,他最在乎的人是父亲,觉得只要能够得到父亲的关爱和认可,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但渐渐地他明白了,对于不爱自己的人而言,无论付出什么都没有用,就像当初他蜷缩在满是污秽的小黑屋里,渴望能有人打开那扇门拯救自己——父亲没有来,梁叔叔也没有来,他被整个世界抛弃了,没有人在意他。
所以他也不在意他们。
梁少渠根本就拦不住穆影月,他知道想从这孩子身上着手是不可能了,只好深吸一口气,勉强维持着礼貌询问戚缘:“戚小姐,请问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影月有多特殊,你这么教他,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见戚缘不说话,他又再接再厉,希望能够说服戚缘不要再这样折腾穆影月,“影月虽然已经二十岁,可他本质上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如果你是真心为他好,那么就应该劝他好好看医生好好吃药,而不是带他去陌生危险的地方,这很容易让他产生应激反应。”
如果戚缘是好心跟穆影月做朋友也就罢了,可她分明不是,她像朵得意的交际花,贪婪地掠夺着穆影月的注意力与爱意,不过是把他当作自己魅力的体现。
戚缘靠在墙壁上,似笑非笑地瞥向梁少渠:“所以呢,我为什么要听梁先生的?梁先生这么关心影月,怎么不让他去看医生,让他按时吃药?”
“如果我能做得到,我当然会这么做。”梁少渠回答。
“看梁先生对影月这么关心,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的亲生父亲呢。”
梁少渠眼神一冷,沉声道:“戚小姐,请注意你的言辞,影月是穆董的独生子,是上光未来的继承者,你如今是商家的儿媳妇,这样的话不应该随便说出口。”
戚缘听到他这副冠冕堂皇的话,忍不住要感慨他可真是一位尽心尽力的长辈,提起上光集团的执行长梁少渠先生,谁不得竖起根大拇指表示赞赏啊!
因为年轻时受过穆先生的恩惠,进入上光后多年来任劳任怨,无论能力与忠诚都是一等一,穆行川生病休养,他不仅不觊觎上光的权势,还尽心尽力辅佐穆行川的独子,毫无保留倾囊相授,这样一个人,怎么看怎么完美。
“瞧梁先生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人一样,说起来我还不是很了解梁先生,梁先生今年多大了,结婚了吗?妻子还好吗?有孩子了吗?”
梁少渠原本以为戚缘要生气了,毕竟像这种小门小户的女孩,一朝飞上枝头变凤凰,架子向来不小,没想到她却问起自己的感情生活,不由得愣住:“……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好奇呀,我问影月,影月对你也不了解,我问商榷,又怕商榷误会我对你有什么意思,所以只好问梁先生本人了,怎么,这几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梁少渠拒绝回答:“这与你无关。”
“怎么就跟我没关系了?”戚缘示意他朝楼上看,蓝眼睛小鹿正哼哧哼哧往外拽行李箱,“你要是不回答我,恐怕我就把他拐走,以后你别想再让他回来。”
梁少渠简直不敢相信她会这样威胁自己,匪夷所思道:“商榷知道你私底下和其他人说话是这样的态度吗?”
戚缘笑起来:“是我问梁先生,不是梁先生问我,所以梁先生到底要不要回答我的问题?”
管家在边上左顾右盼,一时间也不大敢插嘴,总觉得这两位之间气氛怪怪的,有点剑拔弩张,但又好像在拉扯,他不觉得戚小姐是个坏女孩,但梁先生也是个好人,这怎么就不能坐下来好好聊,非要弄得这么紧张呢?
梁少渠终究是屈服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我没有结婚,也没有妻子,更没有孩子,穆董对我恩重如山,影月就是我的孩子,所以任何试图利用他、或是伤害他的人,不被我知道最好,若是被我知道,我绝饶不了她!”
边说边淡淡看着戚缘,说得是谁大家都清楚。
戚缘歪了歪头:“这样啊,那以前呢?梁先生总不可能年过半百还是个处男吧?以前有未婚妻吗?跟异性拉过手吗?交过女朋友吗?”
梁少渠听她越说越不像话,眉头顿时紧蹙:“你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样说话?”
“从去年寿宴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梁先生好像不是很喜欢我,为什么呀?因为我家没有商家有钱,但我却能嫁给商榷,所以梁先生觉得我心机深沉?还是说,因为别的原因?”
梁少渠闻言,望着她的脸,微微怔了一下,好像透过她在看某个人,只是很快他便克制住了,眼神逐渐变得冰冷:“你想多了,我没有不喜欢你,你也轮不到我来不喜欢。”
戚缘嘴角的笑容也渐渐散去,她讥讽道:“怪不得梁先生这么关心爱护影月,想来是自己没有孩子,才又或者是有了孩子却根本不在乎吧?要我说,那些个不合格的父母,都应该被抓起来蹲监狱,梁先生觉得呢?”
梁少渠显然不愿跟戚缘继续这个话题,穆影月拉着行李箱从楼上下来,他对戚缘说:“你要问的我已经回答你了,那么你是不是应该见好就收?”
“见好就收?”
当着梁少渠的面,戚缘冲穆影月勾了勾手指,他立刻朝她跑过来,旁若无人,看都没看梁少渠跟管家,哪怕他们俩从他很小的时候就陪伴着他照顾着他,在他心里的地位也比不上一个刚认识不到两年的戚缘。
梁少渠是真心关怀疼爱穆影月,他没有儿女,便将穆影月当作了自己的孩子,能为穆影月做的全都做了,可最后仍然得不到回报,戚缘觉得很畅快,这难道不是活该吗?
她喊穆影月过来连声音都不用,勾勾手指头就成,唤小狗还得出声呢,梁少渠看着这一幕,真是气到说不出话,他用尽毕生修养才没有骂脏话:“影月,你已经在外面住了好些天了,是不是也该回来了?你父亲前段时间还问过我你的近况,我告诉他你最近的表现很好,你难道不想成为他的骄傲了吗?”
穆影月愣了一下,朝梁少渠看来,梁少渠以为他被说动了,谁知穆影月下一秒便对他摇头:“不想。”
他永远都无法成为父亲的骄傲,为什么还要继续执着呢?
至少小缘朝他伸出了手,至少小缘不烦他不讨厌他,愿意和他说话,愿意陪他玩,跟他一起弹琴,还会唱歌给他听,当他写出一首新的曲子时,她总是不吝赞美,而不是像父亲与梁叔叔这样认为他玩物丧志。
他们希望他能够成为优秀的继承者,但穆影月心里知道自己不是这块料,就算再努力也不会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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