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年人最忌讳的就是大喜大悲,尤其是商老先生这种年轻时不爱惜身体,老了依旧暴躁还有高血压的人,哪怕一辈子见识过无数大风大浪,可谁能想到临老却被儿子葬送了家业?一朝变天,他怎么可能情绪不激动?接了卫乘风的电话到商榷回家这段时间,商老先生已经是拼命在克制了,还吃了几粒降血压的药。
但这一切都比不上商榷承认华瑞被人夺走这个事实来得可怕。
商榷感觉很不可思议,他甚至反应不过来,他觉得父亲怎么也得再骂自己一顿,可怎么就一句话都没能再说,人就没了?
悲伤仿佛被蒙上一层厚厚的布,给了商榷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医护人员们见他如此,也不敢出声,就这样,又是不知多久过去,有人喊自己的名字,商榷才茫茫然抬起头,看见的是两张充满关切的脸,是卫乘风与段浦河。
这绝对不是卫乘风想要看到的结果!
他跟商老先生挂了电话后,忍不住有点后悔,觉得自己不该说,可说都说了,也没别的办法,就想着是不是能去帮忙说说情,结果到了商家,得知商老先生被送去了医院,这下卫乘风感觉糟了,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才导致这样的结果,所以一个人不敢来,好不容易忍到天亮,立马打了段浦河的电话,两人结伴到了医院,就看见商榷呆坐在手术室门口发呆。
从小一起长大,他们从未见过商榷这样的表情,他总是游刃有余、胸有成竹,做什么事都很厉害,是同辈中最优秀的存在,可现在,他失魂落魄、双目无神,整个人像是一副空架子,完全没有灵魂。
“商榷,你没事吧,啊?商榷?”
段浦河小心地伸手在商榷面前晃了晃,他怕刺激到商榷,声音都不敢太大。
卫乘风则是心虚地不敢讲话,他做梦也没想到会这样,商伯父身体不是一直都不错的吗?怎么、怎么突然人就没了?
段浦河连着问了好几遍,商榷无神的黑眸才算看见他:“……浦河,乘风?”
“是我们啊,你还好吗?你在这坐多久啦?商榷,先起来吧,啊?”
商榷像是突然被叫回了人间,他呆滞地望着段浦河,声音沙哑:“我爸没了,浦河,我爸没了。”
段浦河被他这语气弄得眼睛发酸:“商榷……伯父在天之灵,看到你这么糟蹋自己,肯定也会不高兴的。”
商榷不知道父亲在天之灵看到这样的自己会不会高兴,他此时心中充满了负罪感,这种强烈的、巨大的负罪感让他喘不过气,犹如黑色的幕布重重压在头顶,下一秒就是冰冷的海水彻底淹过头皮,令他死无葬身之地。
“戚缘呢?她怎么不在?”
商榷喃喃道:“不接我电话……她不接我电话……”
段浦河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得看了旁边的卫乘风一眼,卫乘风正又悔又怕,更是不知该说什么,他甚至不敢直视商榷的眼睛,好在商老先生去世这件事太过重大,令段浦河没有多想。
卫乘风不敢说,不敢告诉商榷,也不敢告诉段浦河,他不知道老爷子出事到底跟自己那通电话有没有关系,但自己昨天刚打完电话,今天老爷子人就没了,说没他的原因他自己都不信。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伯父怎么突然就——”
商榷双手捂脸,“是我没用,被梁少渠骗着签了股份转让书,这件事被我爸知道了,他一怒之下心脏病突发,抢救了一夜……是我没用,都是我没用!”
段浦河下意识问:“商伯父怎么会知道?!”
商榷正处于极度的自厌之中,因此没能察觉段浦河的话里之意竟是对这件事完全不意外,他只是顺着段浦河的思维往下想,是啊,这件事他隐瞒的极好,父亲怎么会知道?
卫乘风生怕商榷再继续想会扒到自己身上,连忙说:“该不会是戚缘说的吧?”
说完就看见商榷冰冷地看向自己,他先是吓一跳,然后结结巴巴道:“我、我也是猜的,因为你不是说她不接你电话?还有她父亲既然是梁少渠,那、那也可能是梁少渠干的……这都是很可能的事。”
“乘风说得对,的确有可能是梁少渠说的。”段浦河道,“戚缘应该不会这么做,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有感情?
商榷突然间开始迷茫,真的吗?
卫乘风现在是骑虎难下,他撒了一个谎,就需要更多的谎来圆,这种时候只能让商榷去怀疑戚缘跟梁少渠,他下意识地想要逃避,不愿承认这件事是自己的错:“要是真的有感情,戚缘会放任梁少渠骗商榷吗?都什么时候了,商榷,你赶紧清醒一点,别再执迷不悟了!”
商榷只觉脑海里有什么东西嗡嗡响,根本无法思考,他颤抖着伸出手想要继续给戚缘打电话,他想见她,他要见她,只有见到她,这份别人无法宽慰的痛苦才有停止的可能!
可戚缘始终没有接。
她不接,是因为在忙,还是不想理他,又或者,是像乘风说的那样,目的已经达到所以不用再跟他虚以委蛇?
戚缘这一觉睡得很不错,早上难得有闲功夫自己烤了吐司煎了蛋做了早餐,还热了一杯牛奶,镜子里的女人容光焕发,她对着自己眨了下眼睛,随后梁少渠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她还是没接。
看样子,她这位好爸爸现在可谓是着急得很,也是,从昨晚就开始疯狂打她电话了,想必是恨不得立马见到她吧?
作为一个孝顺的女儿,戚缘向来是很尊重、很热爱自己的爸爸的,不舍得叫他失望。
吃过早餐,她换了衣服,拿起车钥匙出门,开车直奔穆家。
穆影月今天并没有去公司,从昨天晚上开始梁少渠就在大发雷霆,先是在公司发火,随后是现在,管家都不敢问是为什么,只能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梁先生对影月少爷吼叫——这还是头一回呢,他照顾影月少爷这么多年,头一回瞧见梁先生如此粗鲁。
戚缘就是在这个时候到的。
穆影月两耳不闻窗外事,梁少渠就是气得要死他也不关心,吼叫也根本入不了他耳朵,他专心致志扒拉着手指头数数,昨天晚上小缘说啦,今天上午会来这里找他,他一直一直在等,都没有睡觉呢!
他有乖乖听话哦,不跟她见面,听梁叔叔的吩咐,小缘让他做的事情,他都有做好哦。
啊,是小缘来了!
穆影月眼睛一亮,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把在他面前愤怒指责的梁少渠吓了一跳,随后他绕过梁少渠快速向外跑去,梁少渠还没来得及叫住他,戚缘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门口。
那个近一年来在他身边都乖巧温顺好学努力的影月,梁少渠自信于已经将他教导的像是个合格继承人的影月,一夜之间回到从前!
戚缘像摸小狗一样轻轻摸了摸穆影月的头,蓝眼睛小鹿仍旧天真而纯洁,她一边摸穆影月的头,一边朝梁少渠露出笑容,这笑容满是挑衅,瞬间令梁少渠血压升高,整个人濒临爆炸边缘!
“戚缘!”
他气势汹汹朝戚缘走过来,怒不可遏地朝她抬起手就要给她一巴掌,管家惊呼一声,可梁少渠没来得及动手,就被戚缘反过来扣住手腕,一个轻巧擒拿,便将他的手臂折到身后,戚缘还有闲心再撸一把蓝眼睛小鹿的头发,然后用力把梁少渠摁下去,语气轻柔,“怎么了爸爸?这就是你给我的见面礼吗?”
梁少渠疼得脸色煞白,穆影月更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敢打小缘的人就是他的敌人!
所以他直接朝梁少渠撞了过去,凶狠地瞪着他,还用力踩了梁少渠一脚,像一只护主的小狗。
因为管家还在,戚缘没有怎样梁少渠,不然的话,她是真的挺想把他胳膊给卸了的。
梁少渠重获自由,手臂跟脚虽然还处于剧痛之中,然而更让他愤怒、无法接受的是昨天才发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