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荣还是很相信自家哨探汇报上来的情况,心中默算起来:“三十里外,万人占一里地,那就是三十万啊……”
仗,他不是没打过。可这一比三十的悬殊战斗,哪怕是作为宿将的韩荣也是第一次经历。多大的本事挑多大的担子,韩荣不是自视过高之辈,深知这样的阵仗不是自己能对付的。
别看这三十万人都是各诸侯带来的私兵临时拼凑而成,指令不同,各为其主。
可就算是三十万头猪,一旦全数涌上城头,那也不是他这一万守城部队能轻易抓完的。更何况,这些都是武装到牙齿的诸侯私属部队。
不知在城楼上站了多久,一个细心的陴将出言提醒道:“将军,城楼上风寒大,您还是保重贵体,早些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末将看守,可保万无一失。”
韩荣没有接话,只是将披风紧了紧,驱散了一些刺骨的寒意之后,不动声色的打量起守城的小兵来。
韩荣心道:“面色肃然,军姿笔挺。还好,未丧军心。”
“将军……”身后陴将再度出言催促。
韩荣摆摆手,示意自己知道了,迈步走下了城墙。也没有怪这个副将多嘴,毕竟对面逆贼也不知从哪找来了如此多的修道之士,就好似凭空钻出来的一般。
前日派将出关迎战,不过瞬息就被一个妖道斩了头颅,如今尸体还高挂在逆贼辕门之上。若是自己在城楼上待久了,难保对面逆贼不会暗算出手。
韩荣也很清楚,汜水关如今大军压境,人心动荡,虽然还没大乱,但那不过是自己居中坐阵,强压着罢了。而若是自己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汜水关顷刻易主也不足为奇。
韩荣一边走下城墙,一边向身后陴将问道:“老太师那边可有消息?”
“将军……”
“支支吾吾什么,快说。”
“将军,老太师说,北海袁福通叛乱,老太师要去坐阵,一时半会抽不出空来……将军……”
韩荣扶着兜鍪,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推开了前来搀扶的亲兵道:“本将没事,勿要大声喧哗。”堂堂一关总兵,在巡视城墙的时候摔倒,若是传出去,必致军心动荡。韩荣环顾四周,发现周围都是自己的亲兵心腹,城墙边的士卒听到动静刚要过来查看究竟,就被亲信喝止,看来是没有外泄。
韩荣神色如常,继续沿着台阶向下,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唯有靠近他的陴将能感受到主将心中的焦虑。
只听得韩荣压低了嗓音焦灼道:“何以至此,老太师去北海平乱,那这汜水关怎么办!若是只要那些凡人逆贼也罢,本将拼得性命,守住汜水关十天半月不成问题。可那些道士……”韩荣说到这,脸上露出一丝潮红,显然是愤怒之极:“那些野道不守规矩,野外截本将哨探弃尸荒野不算,居然还亲赴刀兵,又将祁将军尸体高悬辕门之上,死后不得安息。假使本将有十万精卒在手,又何苦窝在关内,必要将那姬发小儿头颅斩下,告慰祁将军在天之灵。”
夫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韩荣虽不是天子,但手握雄兵数年。这一怒之威非同小可,聚在周围的亲信都识趣散去,唯独留下了那个走不得的陴将。
那陴将四下里望了几眼,见众人都在十步开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将军,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韩荣正在气头上,哪里能容他和自己卖关子,当下沉声道:“说。”
“是这样的,末将奉将军之命去往老太师府上送行,恰逢老太师正在整备大军,无暇见小将。”
韩荣面色一凛,不悦道:“这么说,你去往朝歌送信,居然连老太师的面都没见到?”
那陴将听出韩荣语气中的不悦,恭敬道:“实在是老太师日理万机不得闲暇之故,不过老太师叫雷开接待了我。”
“雷开?可是老太师的嫡传弟子?”
“正是。”
“后来怎样了?”
“末将奉将军之命,将备好的金银财帛全数奉上,那雷开虽是眼馋,却一直退却。直到末将三请之后方才收下。还笑意盎然的对末将说什么无需担忧,不日就会有人前来相助。”
那陴将见主将久久不出声,试探着抬头,就见韩荣猛地一跺脚,气道:“你怎么不早说!”
那陴将慌了:“将军容禀,满朝谁不知道那雷开是惯会信口开河之辈,最喜狐假虎威。若非是老太师居中转圜,早就被诸位大臣群起而攻之了。”
韩荣恨铁不成刚道:“糊涂,糊涂。你看那雷开虽然信口开河,拿着根鸡毛当令箭是不假,但你见过他那军国大事开玩笑的吗?”
陴将垂头细想了一会儿,老实答道:“没有。”
“至于原因,我也可以告诉你。若是雷开胆敢怠慢丝毫军机大事,第一个不放过他的就是老太师。”韩荣说完,急匆匆走了,边走还边一迭声的下令,独留陴将一个人站在原地发呆。
“将军!将军!”陴将好不容易缓过神,急忙追了上去,犹自懵懂的问道:“将军您怎么突然就不担心了?”
韩荣语气爽朗,一扫之前的阴郁:“为何要担心,我估摸着北斗宗的道长们就要下山了,还是速速准备芦蓬为上。”见那陴将还是一条雾水,怜他往来送信辛苦,开解道:“咱们大太子是拜谁为师,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是北斗宗……”陴将说到这愣住了。接着兴奋道:“也就是说,北斗宗绝不会坐视不理,那么说,那么说……”骤然听闻这个好消息,那陴将手足无措起来。
韩荣假骂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干活,将芦蓬搭起来?”
“诶,末将这就去……这就去……”
看着手下快速远离的欢快背影,韩荣感到了一丝轻松,看着城墙下乌泱泱的人群也没那么厌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