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嘉一怔,脱口道:“母后的意思是……陆氏?”
“摄政王那继妃未必有这个本事。”袁太后摇头道,“不然也不会将容不下世子的事儿闹的人尽皆知,世子却至今好好儿的了,哀家觉得,皇儿恐怕误打误撞,真的找对了真凶——这种事情只有陆春草帮她才有可能。”
“……”淳嘉沉吟着,根据皇城司的结论,真凶毫无疑问要么是摄政王,要么是摄政王世子,但他却让孙聿将证据处理了一番,指向了陆春草。
这是因为他当时不知道摄政王已经跟太皇太后联手之事,觉得目前还不是直接跟便宜叔叔撕破脸的时候。
还不如退一步,先把陆春草父女按死了事。
结果太后这么一说,皇帝也觉得,扣除了袁太后、纪氏余孽、摄政王父子以及云风篁自己,还有他自己外,能够在浣花殿上差点把贤妃毒死的,也只有陆春草了。
作为国朝两大权宦之一,陆春草在内廷的势力,是大于郑具的。
这是因为郑具是上一任禁军大统领的干儿子出身,在禁军营地的时间比在内廷长的多。
他在宫闱里的势力不能说没有,但比起先后伺候过庶人纪晟以及孝宗皇帝、封侯前都在宫廷厮混的陆春草,是差远了。
这也是郑裳楚当初被三尸虫所害却怎么都查不出端倪,到死也没能瞑目的缘故。
“但陆春草不该如此不智。”淳嘉思忖片刻,缓缓说道,“若是陆继妃,倒是有可能这么做。”
陆继妃指使皇城司安插在贤妃跟前的暗子毒杀贤妃,不外乎是为了挑拨世子公襄霄跟戚九麓之间的关系,同时令公襄霄受到摄政王的厌弃,给自己亲生儿子上位腾出位子……但这是站在她个人立场上的考虑。
对于整个摄政王府来说,戚九麓的价值毫无疑问,根本不值得为这样的事情同他落下芥蒂。
尤其摄政王的嫡次子年纪还小,很多场合根本派不上用场,犯不着这么早把他推上前台。
陆春草不是陆继妃,就算偏爱自己的外孙,也得考虑整个摄政王府的利益,毕竟他跟摄政王是一根绳子上的蚱蜢,摄政王倒台了,他的外孙就算做了世子,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袁太后想想也有道理,叹口气,皱眉:“那这事儿……还真要成悬案了?深宫重地,皇儿亲自查都没查出端倪,那往后咱们入口的吃食,还能放心么?”
“贤妃如今虽然醒了,精神却还是很差,一时间说不了话。”淳嘉想了想,安慰她道,“兴许过两日,她自己能有线索呢?她为人精细,绚晴宫上下但凡有风吹草动,咱们未必能够了解透彻,她底下的宫人不知道轻重也不见得能够说周全了,但她应该心里有数的。”
云贤妃的战绩说服了袁太后:“那但望她早日康复罢。”
这话说的可真是不甘心……
但袁太后再不甘心,云风篁还是一天天的好了起来。
当然也没有迅速——她能坐起来跟淳嘉等人长时间的说话,已经是云安、遂安两位长公主大婚前一日了。
说起来这两位长公主也是悲催,本来淳嘉就算一言九鼎决定了她们的婚事,下降也好陪嫁也罢都不打算委屈她们,甚至要格外抬举的。
谁知道赶着贤妃险死还生、太皇太后联手摄政王向淳嘉发难,公襄氏内战风雨欲来,前朝后宫一片风声鹤唳,谁还管的上两位长公主的婚礼?
尽管还是照着规矩预备下来的,陪嫁也的确多给了、规制也的确给抬高了,但除了长公主本人外,其他人基本上都是心不在焉的状态。
哪怕两位准新郎,估摸着心思都在庙堂与贤妃身上打转。
不过云安、遂安也顾不上抱怨,甚至在各自生母的提点下,这一日还专门来浣花殿拜访,给云风篁说了几句“娘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话。
等她们走了,淳嘉看云风篁面色疲乏,就心疼道:“阿篁还没好全,刚刚就该让宫人同她们说你正在休憩的。反正她们下降之后也有机会进宫来给你请安,何必在这时候累着自己?”
“还不是太皇太后弄的?”云风篁虚弱的叹息,“硬扯了个明惠长公主殿下出来背锅,你说这两位跟明惠长公主都是姊妹,既然明惠长公主有着谋害我的嫌疑,她们能不自危吗?明儿个就要下降了,这会儿接到消息专门过来问候,结果我却躲着不见,回去了不定要怎么胡思乱想……这两位也是命苦,几句话的事情犯不着让她们难受。”
“你总是这样为别人着想。”淳嘉这话说出来自己都沉默了下,觉得有哪里不对……算了,说都说了,就当事实就是这样吧。
毕竟贤妃站在别人的立场上深思熟虑之后坑人,那也算总是为别人着想对吧?
为别人想又不一定是克己让人……
淳嘉熟练的说服了自己,干咳一声继续,“我给她们的妆奁丰厚着呢,这不比场面上的亲亲热热强?还有什么好多想的。”
云风篁知道这时候说什么他爱听:“她们这样着紧来我这儿看望,还不是因为知道你对我好?不然怎么没见她们同其他妃子那儿问候去?”
果然淳嘉就笑了起来:“朕不对你好对谁好?”
两人腻歪了一阵,云风篁就问他为什么要留谢猛谢阔下来:“睁眼看到她们时真吓了我一大跳,还以为家里出什么事情了只能将她们送来宫里头。”
“……这不是觉得你挺喜欢她们俩的,就留下来陪陪你?”淳嘉闻言脸色就有点古怪,但很快遮掩过去,温和道,“想着你这会儿有亲侄女在身边心里舒畅些。”
云风篁回忆了下自己子嗣缘分上的心结,也不好说自己对这俩侄女,其实也就是清闲时逗弄下,忙起来压根记不得的那种:“会不会不方便啊?毕竟这不合规矩。”
“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宫里还养不起两个孩子?”淳嘉不在意道,“母后都说有她们陪着你早点好起来也好,其他人谁敢有意见?谁有意见你让人来找我!”
云风篁抿嘴笑,说他:“阿霁越发的霸道了,竟不像我才进宫时候的样子。”
淳嘉低头吻了吻她面颊,含笑道:“哦?那你是喜欢才进宫那会的我,还是这会儿的我?”
“当然是这会儿的你了,我才进宫时,你可是人家的霁郎呢!”云风篁哼哼道,“那会儿有我什么事啊?”
“你这醋劲儿!”淳嘉哭笑不得,又逗了她几句,总算记起来正事,就大略说了下皇城司的禀告,问她对于这次中毒有没有怀疑的人?
云风篁皱眉道:“兴许是中毒的缘故,我这两日时醒时睡,记性都差了好多……”
她边说边捏着额角,似乎还有些痛楚,淳嘉于是抬手帮她揉按着,这一点太医也说了,因为中毒比较深,能够捡回一条命已经是邀天之幸,落个头疼脑热什么的,也真的很难避免了。
云风篁缓了口气,方才娇娇弱弱的继续,“回忆中毒那天的细节,许多地方想不太起来了。但陛下说下手的是流虹,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如果真凶是摄政王府,那么他们何必等到皇城司查出流虹底细,陛下当朝揭露出来了,再提出明惠长公主来做挡箭牌?”
“何必不趁你还在浣花殿里守着我、无暇他顾的时候,率先将这事情闹起来,到时候不是正好打了你一个措手不及?”
“……也是。”淳嘉觉得流虹这儿可疑只是一种直觉,他这些日子可以说是内外交困,本身精力被各方牵扯,就不如平素清明敏锐,被云风篁这么一提醒才醒悟过来,微微颔首,摄政王应该是不知道流虹的,或者说没料到是流虹下手,不然他没理由不先下手为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