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谈判最终因纪勤的遮遮掩掩不欢而散。
因为彼此都有着顾忌,虽然心里恨不得将对方大卸八块,双方还是保持了场面上的克制。
云风篁在纪勤告退之前,总算漫不经心的问了一句:“家母还好么?”
“……娘娘请放心,令堂一切安好。”纪勤怔了怔,旋即说道,“若是娘娘挂念,回头不妨写封家信,婢子代为转达。”
云风篁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这个就不必了,毕竟事情已经过去了这许多年。本宫早些年就做好了迎接噩耗的准备,如今既知她还在人世,本宫这当女儿的,也就放心了。左右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相信母亲在你们手里,过的不会比在谢氏做当家夫人的时候待遇差。”
纪勤微微皱眉,敏贵妃在家里做女孩子的时候,备受宠爱,故此跟家人关系一向不错。
但要说感情深厚的话,还是手把手将这女儿教导出来的江氏,最受贵妃推崇跟信重。
可眼下看来,敏贵妃对这生身之母竟然已经没什么惦念了?
“虽然婢子们用心照拂,但江夫人毕竟有些年岁了,这两年,瞧着精神却也减了下来。”纪勤这么想着,就下意识的试探了一句。
结果云风篁眼都没眨一下,淡然说道:“母亲从前最疼爱本宫不过,这些年来落在你们手里,就算是被金尊玉贵的养着,只怕也是日夜担忧拖累了本宫,这精神又怎么好?本宫的母亲本宫心里有数,若是本宫为了她,跟你们妥协,反而叫她难受。既如此,家母就继续麻烦你们了。”
纪勤:“……”
虽然知道贵妃嘴里没几句真话,嘴上说着不在乎江氏的话,未必不是故意为之,但当人女儿的,这样的话说得出来,也真是叫人无语了。
她没敢再说什么,担心听到更加绝情更加下不来台的话,只含糊两句,也就告退而去。
等她走后,云风篁凝神片刻,忽然道:“记得早先信成远嫁前,太皇太后曾经提过数次,想将纪氏的一些人手,安排给信成?”
左右早就忘记这件事情了,听了贵妃之语,才依稀想起来些,不由点头道:“是有这么回事……太皇太后多年不问世事,难得跟娘娘再三提起。娘娘当时还踌躇过,倒不是想接受,而是揣测太皇太后的用意,却始终没能找到头绪。”
“你们说,太皇太后之于公襄氏,算个好媳妇么?”云风篁端起茶水呷了口,若有所思道,“这些年来,谁都当她是陛下的仇人,是纪氏的靠山。可刚刚纪勤话里话外的意思,这位主儿,才是纪氏当年看似占据优势,却仍旧大败亏输的根源所在?”
侍者们面面相觑片刻,回忆了会儿,清人不确定道:“这……早先的事情,婢子却不怎么清楚了。但就婢子所知道的,太皇太后似乎一直站在纪氏那边,可实际上,却也没做成什么事情?”
“婢子记得的,太皇太后唯一达到目的的,似乎就是……当年保下了益王?”
“似乎还有陆春草?”
“其他的,正经纪氏之人,太皇太后一个都没保下来过,甚至,如纪勤所言,太皇太后甚至都没庇护过流着纪氏血的二皇子三皇子?”
很多事情没怀疑的时候不会多想,又或者先入为主,有着种种理解。
一旦怀疑了,又或者换个角度去思索,却会发现,真相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云风篁伸指抚唇,轻声说道:“太皇太后乃邺国公之姐,纪氏嫡女,其为纪氏把持朝政的枢纽之一,再加上,当初本宫初入宫闱时,元后主持六宫,庶人纪晟从旁协助,太皇太后作为整个纪氏的靠山坐镇……再加上,太皇太后对陛下,也不甚亲近,甚至时常有着顺应纪氏要求的申斥与为难。”
“故此,人人都觉得,太皇太后是护着纪氏的……”
实际上这年头,女子向着娘家是极为寻常之事,哪怕贵为凤主,也不例外。
毕竟说到底,自古以来坐上后位的,除却少数靠着宠爱,大部分靠的都是家世。
没有娘家的扶持,凤座就很难坐稳。
这种情况下,谁能不偏帮着几分娘家呢?
尤其太皇太后跟纪氏是嫡亲血脉,倒是跟淳嘉,名义上是祖孙,实际上,淳嘉既不是她亲孙子,也不是她养大的,能有多少情分?
就好像当初太皇太后会维护益王一样,益王哪怕跟她没血缘,也没受过她的抚育,好歹是她看着长大的,总归有些感情在。
可淳嘉……
太皇太后有什么理由支持他?
而淳嘉跟纪氏之间的矛盾,是从他登基就开始的。
那么太皇太后偏袒纪氏,针对淳嘉,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
这些年来,这位神宗元后也的确是这么做的……
云风篁回忆自己进宫以来的一系列风波,太皇太后虽然平素里不管事,但关键时刻,纪氏求请上门了,她还是会应允的。
总而言之实在感觉不到她对皇帝有什么善意?
但这会儿总结了这下太皇太后亲自出马的战绩……基本上没有!
当初云风篁也不是没起过疑心,觉得太皇太后不太像是跟着神宗一路风风雨雨过来的胜利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