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韶手指绕着她冰凉柔顺的发丝,嘟囔:不要。顿了片刻,补充:我只要莺莺,不要其他女人,只要莺莺就好啦。
微莺苦口婆心地劝谏:这怎么行呢?陛下要雨露均沾鸭,后宫那么多姐姐妹妹,冷落哪个都不好,她们会寂寞的。
云韶:这就是你去温暖她们的理由?
微莺笑了笑。
云韶咬唇,半晌,才说:日后我遣散后宫,那时,谁也不会被冷落了。
也没有谁再需要莺莺的温暖。
微莺怔了片刻,随即漫不经心地笑笑,歪头看皇帝:陛下当真?
云韶点头,认真地看着她,一双黑眸像浸润在水里的黑曜石,淡粉的唇微微启着。这幅深目薄唇的模样,对着谁都是无情狠戾的少年天子,偏偏在她面前,湿润双眸总含脉脉情意,柔驯又可怜,做小伏低得让人觉得不忍。
微莺慢慢说:陛下可知道,要是遣散后宫,会被天下骂作昏君的?
云韶眼睫颤了颤,垂下眸子,抱住她的手臂,低声道:昏君就昏君,天下人关我屁事。
微莺笑了一下。
云韶低声嘟囔一句,念得很快,微莺没有听清,但很快,她又抬起眸,定定看着微莺,重复道:我只要莺莺就好了。
微莺沉默很久,看着眼前的帝王。
皇帝解下金冠,长发披在两侧,也许是因为混血,她的头发不像微莺顺滑,而是有点卷,泛着金属般华丽的光泽,衬得肌肤越发白得剔透。
黑发雪肤,乍眼望去总是秾丽到绚烂的美。
这样凌厉又绝色的美人,本该肆意张扬,身居九重,权掌江山,天下黎民俯身跪拜,喊一声万岁万岁。
不该是这样
折却一身傲骨,为一句稍微严厉的话,就红了眼眶。
微莺看了很久,才说:陛下,你不要这么喜欢我。
云韶眼睛更红,抱住她的手臂不说话。
微莺看向其他地方,墙角桂花淋了冷雨,散落一地玉屑。隔了会,她才轻声说:喜欢我这种人,很辛苦的。
云韶埋在她身上,半晌,才倔强地说:可我偏要。
微莺无奈地闭上眼睛。
三日很快就过去。
微莺和萧千雪离开快乐老家,回到玉露殿中。
今年的秋狩照例举行。贵妃是一定会去的,其他陪同的妃子是微莺萧千雪和丽嫔。
丽嫔对砸在脑袋上的名额有点懵:怎么会是我呢?
萧千雪笑道:皇后娘娘让姐姐出去走动走动。
丽嫔照例伤春悲秋,捏着桂花枝,叹气道:皇后娘娘如何会记得我?我不过是一个洗脚婢罢辽。
萧千雪:怎么会呢?
然而这个名额,确实是找不到人了才让丽嫔顶上。
毕竟皇后贤妃要处理六宫事务,淑妃和宫贝奴托病不去,其他宫中妃子都对秋狩没有太大兴趣。
丽嫔吸吸鼻子,我就知道,我只是个找不到人的时候才被记起的洗脚婢罢辽。
萧千雪安慰无果,给微莺使眼色。
微莺放下手中书,笑着说:姐姐好歹是六嫔,要说,我们才是姐姐的洗脚婢。
丽嫔摇头,皱着眉,悲伤地说:你们这么得陛下的宠爱,一会儿就超过我了,唉,她双眸泪盈盈:妹妹这么厉害,只有我最差劲。
微莺:那我让陛下来陪陪你?
丽嫔连忙把小脑袋摇成拨浪鼓,拒绝三连:不要不好还是别了吧,她拍拍胸口,小声道:陛下好凶啊,不过,要是两位妹妹能常来陪陪我,就好了。
微莺笑起来,这不是陪着你一起去秋狩嘛。
丽嫔:可我骑术不好。
萧千雪打包票:姐姐到时候和我同乘一骑,我带着你跑马!我骑术特好!
于是丽嫔终于转阴为晴,微笑着轻轻点头。
微莺继续拿着那本书看,不知不觉,已是夜色深沉。
有人轻轻推门而入,挑了挑灯花,灯火霎时明亮许多。
微莺以为是绿蜡,没有抬头,道:今晚你去早点睡吧,不必服侍我了。
等了一会,那人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在她对面坐下。微莺心中奇怪,抬眸看去,便见皇后坐在灯下,静静望着自己。
皇后娘娘?微莺又惊又喜,问:怎么这么晚过来了?
越清辉看上去清减了些,淡笑着说:你马上便要出门,我先来送送。
微莺疑惑地皱了皱眉,给皇后倒了被茶水。若说出门,以前也不是没有出去过,围场和避暑山庄还是一个地方,也没见皇后从前来送过。
但皇后没点明有什么事,她便也没有问。
越清辉注意到她手中的书,生了兴致:这本,你还记得吗?
微莺:嗯?记得什么,我只是无聊便翻一下。
越清辉点点头,脸上没什么表情,手支着颐,定定看着微莺。微莺被她看得颇不自在,皱眉:娘娘?
越清辉笑笑,放柔声音,说道:莺莺觉得这本书怎样?
微莺点头:挺好。
越清辉嗯了声,把灯罩罩在摇曳的灯火上,继续坐下,一言不发宛若修禅。
微莺知她心里有事,便静静等她先开口。过了一会,越清辉低头抿口茶,轻声说:我有时候会梦到在学院的时候。
微莺坐得很端正,一扫往日懒散,抬眸看着她。
越清辉徐徐道:那时候年纪还不大,有可以依靠的人,若是遇见什么事,总能找她谈谈心,她也会告诉我该如何前行。
现在我想,其实谁也不能帮谁做决定,我们都生在一片迷雾中,或许连她,也会有自己难以抉择之事。越清辉叹息一声,绷紧的身子稍稍松弛下来,长腿往前伸,靠在卧榻上。
只有在微莺面前,克己复礼的皇后,才会稍微露出放松的姿态。
桌案上灯火给青砖地泼上层暖黄的光,她看着被照亮的地方,笑了笑,只是还是想问一下,如果想做一件事,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但你不觉得自己做错,也没有损害到任何人,这件事,还要冒着被天下人骂的风险,继续下去吗?
微莺抿抿嘴角,皇后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
她突然想到皇帝那句话,忍不住弯弯眉眼,照着说出来:天下人算个屁,可我偏要偏要。
越清辉嘴角噙着笑,手指不自觉摩挲着指腹,柔声道:可我偏要偏要。
偏要九天揽月,五洋捉鳖;
偏要逆激流而上,千万人吾独往;
人生太短,难得博一把赌一把,有些事,本就值得孤注一掷,花费毕生勇气,若是畏手畏脚怎能畏手畏脚?
越清辉笑着拱了拱手,谢谢莺莺赐教。
微莺连忙摆手拒绝:这可不要谢我,得谢谢陛下。
谢陛下?越清辉诧然片刻,笑意渐渐消退,恢复从前沉凝端正的表情,陛下和莺莺说了什么?
微莺:没有说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