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凡打仗可能会遇到的困境,师家全都遇到过。明明是因为朝廷拖了后腿才导致战败,却要师家来承担责任这种事,也不是一次两次。师无命对朝廷不信任,也很正常。
“钱的事,朝廷自会设法。”贺星回一口应下。又问其他人,“诸位对师先生的能耐,应该再无疑惑了吧?”
众人都没有异议。
换做是其他人,战前空降过去领兵,恐怕很难服众。可是师家人不一样,即便如今已经是新朝,即便“大宣长城”已经倒塌了几十年,只要师字旗再次飘扬在西北大地上,就一定会有无数人愿意追随。
贺星回见状,才转过身面向师无命,语气郑重道,“我知道,师先生愿意出山,不是因为我的诚意,也不是为了高官厚禄,更不是在保大越的江山,你是为了西北那几十万大军吧?”
一旦山河破碎,国家当然不会再存在,百姓也会流离失所,可是在那之前,在前线直面胡人铁蹄的,却是那道由无数普通士兵的血肉之躯组成的长城。
只要开战就必然会有死伤,这是无可避免的。为将者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力取得每一场战斗的胜利,这样,死去的人才不会白白丢了性命。
师无命并不信任大越的将领们,毕竟他们已经在西北葬送了十万精兵。
所以贺星回一来,他就猜出了她的打算,并且主动配合她的种种要求。
师无命一直从容自若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惊愕,但他很快就坦然笑道,“殿下圣明烛照。”
贺星回微微一笑,“所以我给你的承诺是,这一战若能取胜,所有封赏,全都由你做主。这样的诚意,可能打动师先生?”
“殿下!”先做出反应的是吏部尚书戴晔,“这不合规矩!”
贺星回侧头,目视他道,“我站在这里,也不合规矩。”
戴晔面色微变,但最终还是低下头道,“臣逾越了。”
是啊,现在的朝廷,做主的是一个女人,本来也不能处处讲规矩。真要处处讲规矩,等朝廷彻底撑不住了,他们这些人便都是亡国的罪臣。与之相比,退这一步倒不算什么了。
“虽说有些不合规矩,但也不是没有可通融之处嘛!”兵部尚书武焕上前打圆场,“原本封赏也是由主将上报,我兵部与吏部共同勘验。师先生品性高洁、爱兵如子,想来也不会有瞒报误报及贪功冒功之类的事,就由他来做主,也无不可。”
师无命含笑应道,“自然。”
这话不仅是在劝说戴晔,也是在敲打他。不过师无命本就没打算为自己挣什么,自然不会在意。
他掸了掸衣袖,对着贺星回单膝下拜,穿着文士儒衫,行了个不伦不类的武将礼,“末将师无命,前来领命!”
“将军请起。”贺星回弯下腰,亲手把人扶了起来,“西北之事,便尽数托付将军了。”
……
拜师无命为主帅之事,并没有在朝廷里引起太大的波澜。
虽然也有人质疑,但大部分人都谨慎地保持沉默。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皇后刚刚秉政,这火自然也是要烧一烧的。这是她在立威,只要师无命能在西北站稳脚跟,她在朝廷里的地位便也会一直稳固。
至少在西北那边的战事有结果之前,不会有人轻易开口质疑她的权威。
但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有了领兵之人,粮草之事便也不能再拖了。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草原大军就会兵临城下,必须在那之前做足准备。
所以师无命带着圣旨离京赴任,户部尚书严文渊便又在朝堂上提起了此事。
这一回,贺星回没有留到紫宸殿的小会议上说,而是直接在大朝会上,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她打算让各地商人们往西北运送粮草和一应物资,以抵扣需要缴纳的税款。
其实这也是朝廷常用的手段,不过以前都是用粮草物资换取盐引、茶引。如今的朝廷,盐、铁和茶都是官营为主,不允许民间走私。商人们只有拿到朝廷颁发的盐引、茶引,才有资格贩卖盐和茶。虽说规矩是规矩,民间走私一向屡禁不止,但官营的资格,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除此之外,也有让商人们输捐粮食和钱款,换取虚衔官职和爵位的。不过这种做法,一不小心就会变成卖官鬻爵,那是末日气象,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这一步。
如果没有贺星回,朝廷找不到可以力挽狂澜之人,说不定最后也会这么做。但现在,由她提出来的,却是只是抵扣税款。
按照当前主流的观点,认为商人奔波不定,是社会的不稳定因素,容易造成民心动荡,所以历朝历代都不鼓励经商,往往课以重税。如果能用物资抵税,便能省下一部分钱,毕竟税款是按照售价抵扣。
这个提议立刻就在大朝会上通过,当天就对外颁发了公告。
道理如此,不过究竟会不会有商人愿意来,也说不准。毕竟运送粮草物资十分麻烦,何况还是要送去西北边境,道路难行、山匪猖獗不说,还有可能撞见胡人。
所以户部的小吏们将布告张贴出去之后,也都没当回事,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哪知中午一过,就有一群人浩浩荡荡赶来,挤在皇宫前的御街上,差点儿被当成闹事的民众抓起来。好在巡逻的卫兵们见他们穿的都是绫罗绸缎,生得也是白白胖胖,不像是闹事的,上前一问,对方立刻哄然应道,“我们都是来送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