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督眼珠子滴溜溜一转,索性将这难题丢了出去:“小杨公子如今身份与从前大不同了,你虽然是杨氏的儿郎,却已经先是我们王府的内眷……出行之事依照内院的规矩,咱们得先禀告主母,由王妃来赐这出行牌子。待你早膳用完了,我陪公子去大殿求见王妃罢。”
杨翰先前与厉王妃不软不硬地打了一场交道,还没探出这位胖菩萨真正的脾性根底,毕竟还有许多忌惮。他并不想刚一开始筹谋后路就正面对上素缕忽兰这个分量不轻的对手,念头一转,悻悻然推辞道:“听奴婢们说王妃这三日为了给王爷祈福正在作闭门斋,我又怎好意思去叨扰她功德?罢了,过阵子我再向她提一提此事吧。这院中坐久了无趣,稍后我到园子里逛逛……”
胡督本想忍笑,到底没有那幺克制得住心思,嘻嘻哈哈搓着双手打断他道:“小杨公子这两日最好别走出院子啦,嘿嘿嘿……你也知道咱们大殿下想要同你结欢喜缘,他正每天眼巴巴守在咱们院子外边等你出去哩!”
杨翰养气的功夫一夕告破,两条剑眉蓦地竖起:“真是怪哉!堂堂厉王府的世子殿下,闲得没有正经差事了?竟好意思来守着内院的大门作登徒子!”
胡督对南朝士子的斯文牢骚半懂不懂,好在还能理解到‘登徒子’所谓何物。他虽然吃着萧绰烈的俸禄,却也是个足金足赤、毫无贞洁廉耻之类观念的狼族儿郎。杨翰自己还未察觉到,无论他口中心头有多厌恶萧绰烈的强娶强占,渐渐地人却在无力反抗的境遇下潜移默化地接受了已经身为那个男人私有的归属身份。头脑纯洁的小羊羔儿正气愤于阿都刺居然能够无视伦理,大胆冒犯自己这个‘长辈’的荒唐行为,胡督已经天真无邪地惊诧叫道:“去追求心爱的人,不正是少年人最大最重要的一桩正经事幺?!依我看大殿下真正是昏了头脑地疼爱你,知道你是这样怕羞得要命的小脾气,还肯眼巴巴乖乖地守在门外等你经过。若是换了我年少时候,嘿呀!我可要像豺狼那般凶猛地跳过围墙,把我的意中人抢到月光下的大草原上……嘿嘿嘿……嘿嘿嘿……”
杨翰额角生疼,扭头不想再看这满面猥琐之色的蛮汉了,恨恨道:“我到底还是王爷……王爷的人,世子如此放肆轻薄于我,王爷也不管教管教他幺?”胡督却还在一本正经地对他胡说八道:“……可是王爷并没有说过不许大殿下喜欢你,更没有教我在院子外面钉封挂锁,禁绝门户。所以大殿下乐意守门是可以的,向你求欢也是合规矩的。要是有朝一日滴水汇成了湖泊、玉石为金錾琢开,小杨公子也心悦于大殿下了,你要吩咐咱们去引他进房来快活快活,就连王爷也是不好来打断好事的呢……”
杨翰实在无言以对,只得说:“你自退下补补瞌睡罢,我带几个婢子出去散心。”他特意只要了两个侍女跟从,轻手轻脚地绕路到院子背后的侧门出去。不料厉王府的世子殿下十分精于在战场上打埋伏,早就留了心腹的几个侍卫在此守候。一见到杨翰出来,几个青头楞脑的小乌郎呼啦啦涌上来,一边抛洒熏了蔷薇水的五色花瓣,一边乱糟糟围着青年起哄大叫:“小郎君慢些走,大殿下要弹七弦琴给你听……”
自幼听圣人书长大的世家公子哪里曾遇到过如此荒唐的场面,当下真是啼笑皆非,气极反笑了。他远远瞧见打扮得光鲜亮丽的厉王世子从门廊下飞奔过来,暗道‘冤孽!我如何招惹了这般恶债?!’毕竟不敢再同言行轻狂的少年正面相对,急匆匆又带着侍女们躲回了内院去。出行打探之事,也就此半途夭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