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云烟,天色也黑沉下来,游鲤鲤没有如平常那样直接洗漱休憩,而是愣愣了好一会儿。
凌烟阁,裴栩。
她一直记着他呢。
毕竟是,第一个“朋友”。
“……能再见面就好了。”
最后,她以这样一句喃喃自语结束了发呆,风从窗台吹来,恢复精神的小草微微摇动,她低头,看着小草,嘴角咧开来,“你也赞同吧?”
小草在风中摇曳。
夜深了,游鲤鲤已经睡着,月光落在窗台,窗台上翠绿的小草整株披上一层银光,那样的光芒与色泽,比花圃里最珍稀的仙植也不遑多让。
月光倾斜,从窗台落入床榻,毫无根骨的少女安睡着,如同被月光拥抱的婴儿,正在陷入最甜美的梦乡,或许做了个好梦,她的嘴角微微弯起,就像今晚的月牙儿。
而此时,窗台上,银光熠熠的小草疏忽如灰尘般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如月光般的虚影。
他看着床榻上的少女,神情有些无奈,又有些纵容。
又片刻后,虚影消失,小草也消失,月光如水抹平痕迹,仿佛一切都不曾来过。
翌日。
游鲤鲤一起来,就发现昨天刚交到的新“朋友”,窗台上那棵草,走了。
可能是被什么食草的灵虫灵兽吃掉了,居然连一片叶子一点根茎都没留下。
还没来得及为新朋友的离开而有什么情绪,游鲤鲤立刻听到又一个消息。
——裴栩真的要来了。
说是仙尊亲口应允。
第42章042
裴栩的到来轰动了整个青萝山。
他来那天,满山花圃的花朵几乎被薅凸,连游鲤鲤负责的这么块偏僻角落也没躲过,无数花朵被揪成花瓣,成了欢迎裴栩到来的满天花雨。
仙子们争相裁新衣敷新妆,争奇斗艳美不胜收。
但可惜,好似媚眼抛给瞎子看,这一切,并没有传达到当事人眼里心里。
据说,裴栩被直接送去了仙尊居处,接受教导后便在山上某处隐居,至于这个“某处”在哪里——没人知道。
云烟说,凌烟阁这是防着青萝山满山的美人呢。
说来也是好笑,同是宗门内最看重的人物,上清宗对仙尊,那是恨不得搜罗全天下的美人来服侍他,美人们上山前,上清宗明里暗里引诱甚至指使美人们,让她们接近仙尊、服侍仙尊、讨好仙尊,以及无人敢明说,却又无人不知的——勾引仙尊,最好勾地他动凡心,破仙身,缠缠绵绵儿女情长。
而凌烟阁则相反。
把裴栩看得跟眼珠子似的,一点儿不让外边的妖魔鬼怪瞧,尤其是那些意图勾引他的美人,真是当成女妖怪看待。
——因为上清宗怕仙尊哪日仙去,所以要未雨绸缪最好生下个小仙尊。
——因为凌烟阁怕儿女情长成了裴栩成仙路上的牵绊。
云烟是这样说的。
游鲤鲤不清楚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只知道,她见到裴栩的愿望落空了。
她对着新捡回来的石头碎碎念。
这石头还是她去薜荔殿时捡的,薜荔殿是传说中仙尊的居处,如果想“偶遇”仙尊,薜荔殿就是最好的去处,因此日常人潮涌涌,美人如云。
游鲤鲤没想偶遇仙尊,但的确想偶遇下裴栩,抱着说不定能遇到裴栩的想法,就第一次去薜荔殿周围转了一圈,结果裴栩没遇到,倒是遇到这块石头。
不愧是薜荔殿的石头,游鲤鲤一眼就相中了它,它的形状,它的颜色,它卓尔不凡的气质,一下子就击中了游鲤鲤的心。
它跟她有缘。
于是乐颠颠捡回来,然后立刻代替出走的小草成为新的碎碎念垃圾桶。
从她和裴栩的初遇念到再遇再到如今,从天亮念到天黑。
一块石头自然不可能给她什么回应,但她丝毫不气馁,照旧碎碎念。
等到要睡觉了,她看看石头,再摸摸石头,愈发觉得这个石头朋友讨人喜欢。
于是喜滋滋地捧在手心,放在心口,就这么抱着石头睡着了。
她一睡着,没一会儿,便生了异象。
荧光玉润气质不凡的石头化作光光点点消散,取而代之的仍是昨日那个虚影。
虚影比昨日更凝实了一些。
赫然是个白衣绿发的少年。
十七八岁的模样,双眼是跟头发一样的翠绿,长发长袍披散,仿若山中精灵。
倘若上清宗寿龄最长,见证了仙尊幼少时期的那个长老在此,恐怕会惊叫出声。
这分明是仙尊初诞不久时的模样。
仙尊——姑且这么叫吧。
被称作仙尊的绿发少年,从游鲤鲤的怀中挣脱,没有如昨日那般离开,而是坐在床头,一脸苦恼地看着游鲤鲤。
除了上清宗高层,没有人知道,他已开始羽化了。
“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
羽化,是脱去□□凡胎,脱去人之本质,从“仙人”蜕变成“仙”的修行。
他是天生仙体,初生即为仙人,但他仍不是“仙”。
只有经过了羽化,脱去□□的桎梏,融于世间万物,才是真正的仙。
而从开始羽化,他便知道,这一天不远了。
他开始长时间地灵魂出窍,徜徉于天地,化作风,化作雨,化作草木,化作岩石,化作世间万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