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灵玉摇头,突兀一笑,并不凉薄,看起来还有几分温和:不,出了国境再动手。
一边说,盛灵玉一边展开了那张从姬临秀手里逼出来的人皮面具,月光之下,和小皇帝一模一样的五官轮廓栩栩如生。
盛灵玉细长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抚过,平静道:他必死无疑,先饶他几日,不过既然他一心想要继承皇位,我怎么能让他如愿?传令下去,他人可以走,但手臂要留下一只。
郎卫躬身领命,又听盛灵玉补充道:要右臂。
一夜间暗中风起云涌,外间种种,小皇帝却一概不知。
姬临秀走后,康绛雪捧着新得的这瓶神仙散神色凝重思索很久,最后谨慎地收在枕边小柜之中。
若问他想不想尝试除去苻红浪,保护自己和孩子的安全,康绛雪自然很想,但将希望放在这一瓶毒药上,他实在没这个勇气。
先不说这药是不是真的像姬临秀吹得那么神,就算是真的,苻红浪眼光毒辣,他哪里能找到下毒的时机?
关公面前耍大刀,不自量力?
这种操作他是真不行。
因此一夜无眠,翌日,康绛雪将姬临秀的到来和这瓶毒药一起当作小插曲掀了过去,醒来以后正式下达杨惑出使南疆的圣旨,招呼群臣,催促杨惑紧急启程出发。
杨惑乖乖听话,确实说走就走,没闹风波,还非常体贴地婉拒了小皇帝的送行,一个人带着队伍悠悠出了皇城。
紧接着这日下午,在养心殿补了一次朝会,专门用来交代两场天灾之事,为盛灵玉论功行赏。
地震后重建,瘟疫期救人,盛灵玉的差事办得漂亮,民间对他的赞誉之声不断,口碑非常好,比当年的盛国公似乎还要更得民心。
朝臣们亦知晓盛灵玉乃是小皇帝的亲信,没人冒头说不行,于是顺理成章达成一致:加封赏,官职前进一阶。
同时,小皇帝又提议,盛灵玉接管禁军,任禁军统领一职。
朝会之上,苻红浪也在,在前半段听人一直夸赞盛灵玉时始终笑盈盈不发一言,等听到禁军一词时,方微微蹙眉,开口道:哦?盛大人要掌禁军?
盛灵玉道:陛下之命,不敢不从。
苻红浪便望着小皇帝,似笑非笑道:这道旨意,太后娘娘可知晓?
康绛雪面上冷静地应道:当然知晓,朕也是看母后年纪大了,掌管禁军太辛苦,想叫她多多休息,母后感动于朕的孝心,甚是欣慰,一口便允了。
人人皆知太后掌禁军,而禁军是皇城的命脉,交权意味着权力转移。这么重要的事情,苻红药没有提前知会苻红浪,也没有得到他的允许,这对苻红浪而言是一种直接触犯到领地的强烈挑衅。
太后苻红药,他的好妹妹,伙同他的荧荧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苻红浪笑了笑,之后再没说话,但看他的脸上,分明已经少见地浮现出不悦之色。
下了朝,康绛雪后背一片潮湿,不仅是因为衣服热,也是真的因苻红浪的反应而捏了一把汗。
用太后怀孕的把柄交换禁军一直都是他和盛灵玉的计划,但现在实行起来,承受的心理压力可怕得令他心颤。
康绛雪对苻红浪的恐惧深植在心底,光是看到苻红浪有变脸的趋势便心惊胆战。
和盛灵玉回宫以后,小皇帝担忧地问道:你看见了吗?苻红浪今天生气了。
若是谈正事,两人之间的气氛便还算自然,盛灵玉亦像是昨日之事没有发生过一般平常地应道:陛下不必担心。
康绛雪又道:太后那边不会有事吧?
和苻红药的交易是背地里进行的,对于苻红药来说她相当于冒着背叛苻红浪的风险。
对此小皇帝其实也觉得相当震惊,他原本虽想着换兵权,但没有真指望苻红药能完全瞒着苻红浪,着实没想到那位太后闷声干大事,真的一口气藏到了今天。
只能说,苻红药对腹中孩子的执念远远超出了康绛雪的想象,以至于那位怕苻红浪怕得要死的太后娘娘也不得不冒险一试。小皇帝不知道那孩子是不是姬临秀的,但孩子他爹绝对是苻红药真爱没跑了。
盛灵玉道:若苻红浪知道太后怀孕之事,必然不会同意她生下来,因此太后那边要保孩子,唯有相信陛下,再者不管怎么说,太后毕竟是苻红浪的亲妹妹,又是陛下的亲生母亲,事成定局,苻红浪也不会真杀了她。
那日交涉之时,微臣已经答应太后,若她为了这个孩子愿意舍去宫中虚名,微臣会派人护送她安全出宫安置妥当,不仅日常生活和往日无异,陛下亦不会追究她有孕之事,还会继续奉养她,保证她和孩子在宫外一呼百应富贵无极,一生平安顺遂。
如此安排,事事顺心,也难怪苻红药会赌博同意。小皇帝点点头,却还是没有完全冷静。
盛灵玉观察着小皇帝的脸色,见小皇帝脸色泛白,出声道:陛下就这样怕他?
这说的自然是苻红浪,康绛雪如何能不怕?至今为止,苻红浪威胁到他腹中胎儿的事情他还没有和旁人说过。每天晚上在他自己一个人入眠之前,他都会对孩子的未来产生无尽的担忧。
小皇帝握住拳头,不和盛灵玉说取子之约的由来,只含糊道:他知道朕怀孕,他不会放过朕的
盛灵玉静静听着,却不惊讶,反而像是等待许久,出声提议道:若陛下这么害怕,那在孩子出生之前,让微臣将陛下藏起来如何?
第127章
第二日,天朗气清,皇宫之中大批宫人忙忙碌碌,于正午时分清空了坤宁宫。
不知在禁军交接事件之后苻红浪和苻红药之间具体发生了些什么,总之,太后娘娘苻红药临时决定要离开皇宫,速度非常之快,时间比康绛雪和盛灵玉预料的都提前了一些。
这一次离去无疑有些匆忙,不过阵仗却一点都不小,哪怕在名义上须得格外低调,苻红药还是走得大包小包浩浩荡荡。
不仅身边伺候的宫人宫女一个都没有少,坤宁宫所有能带走的东西也都尽数装上车,完美延续了她人生的一贯画风
没有物质的生活就是一盘散沙。
带走!但凡值钱的全都带走!
苻红药离宫这日,康绛雪也到宫门前露了个脸。
对外无论怎么糊弄,他和苻红药本人其实都很清楚:这一走实际上便是一去不回头,她以后都不会再回宫了。
小皇帝想什么苻红药猜不透,但苻红药是着实没有想到小皇帝会来。
她怔怔瞧了这个在身边待了十余年也没好好养过的儿子好几眼,一股子被算计至此的闷气冒了上来,她忍不住挑刺:这么热的天,你穿的倒真不少。
康绛雪自然地打哈哈:瘟疫之前传得这么吓人,谁知道还有没有走干净?
这么惜命,也能算皇帝?
小皇帝道:应该的,皇帝嘛,可不就得惜命。
苻红药被噎了一下,瞥见小皇帝扩宽的腰围,又皱眉:你是不是胖了?
小皇帝嘻嘻哈哈:有吗?应该没有母后胖得多。
苻红药怀孕已有五个月,显怀显得圆润了不少,她没有像小皇帝这么掩人耳目,因此一眼看去身量格外明显。
这有意无意的一提戳中了苻红药的心事,一番针锋相对之气忽然泄了个空,不管怎么说,太后有孕都是天大的丑事,她现在的结局已是小皇帝给她留足了脸面。
苻红药再生不起气来,沉默两秒,低声道:真没想到你会来,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存心来看哀家的笑话
康绛雪却摇头道:母后有什么笑话可看?朕是来给母后送件东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