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傻了,谢时。你在我身上种下的气机,在一城红衣的身上并无感应,她不是我的转世。”阿昭的语气凉凉,“那你又为什么对她如此特殊?这可不像你。”
“还不是因为... ...她让你想到了阿昭?”
雪亮的剑芒刺透女人的胸膛,丝丝缕缕的黑色雾气从伤口中汹涌而出,在空中发出阵阵厉啸。
谢时仍然坐在莲台之上,腰间的太康剑寒星般出鞘。
“我说过... ...”他的声音森然,“别让我在你嘴里听到她的名字。”
阿昭用手抓住太康剑的剑锋,仿佛并没有受到一剑穿心的痛苦,一步一步靠近谢时。
她满意地从谢时的瞳仁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还有他的眼神。
那眼神是何其的冷酷凉薄,但是在极深的深处,似乎还有一丝百年过后仍然隐藏不去的痛苦。
仿佛想要透过眼前的心魔,要窥见谁已经消逝的影子。
这样浓郁的感情,历经三百年没有消散,反而变得更加醇厚。
只不过夹杂着爱意与愧疚的苦酒,永远也得不到回应,最终终会变成对自己的怨恨。
到了那时... ...心魔舔了舔嘴角,蓬莱剑宗谢真人入魔的样子,会比现在好看百倍吧。
“谢时,你和我的相遇,便是最大的错误。”阿昭笑着,她的血从脚边落下,绽开成红色的花,“看看现在的你,道心震动,还怎么做你的无情道子呢。”
“而且你的心中不是一直有疑虑的吗,极情宗殷无安的琴偶做得多好啊,几乎和生人无异。你曾经去过轮回盘找我的魂魄,却什么都没找到。”
“我就这样消失啦,除了一个留在你心里的心魔以外,连存在的痕迹都没有过。”心魔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你只是在怕,阿昭到底是人,还是一具被极情宗用来操纵你道心的人偶?”
“如果我们一开始就没有见到,就好了。”她的声音在空旷的湖面回荡。
那个宛若冰雪铸的人仍高座在莲台上,他的眼帘微阖,脸上满是倦怠之色。
太康剑骤然发出万道光芒,阿昭发出痛苦的闷哼。
剑光所照之下,心魔的身躯由凝实逐渐变得半透明,她白色的裙摆几乎就要消散在空气之中。
和以往不同的是,如今的谢时竟然有了回答:“... ...我没有怀疑过她。”
谢时缓缓地抽出了没入她胸膛的长剑,神情漠然,“我也从来,都不曾后悔。”
阿昭紧紧地盯着对面人的神情,他的薄唇微抿,高高坐在上面的样子,仿佛有些寂寞。
“真好啊... ...”阿昭的胸膛剧烈地起伏,她的唇边勾起一抹微笑,“谢时,你可千万不要喜欢上别人。”
“如果连你也忘了她,那世间就再也没有人会记得她了。”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在空寂的湖边上消散,只留下袅袅的余音。
夜空下,谢时仍然坐在莲台之上,那名巧笑倩兮,却时刻想取人性命的心魔已然消失不见,仿佛浮生的一场大梦。
莲台上掉落的那枚金针闪烁着些微的光芒,谢时垂眸,盯了它许久,随即一挥衣袖,把它安好地放在匣子中。
心魔被两枚真阳丹气镇压在瞳孔的深处,眼中的阴翳慢慢散开,漆黑的世界仿佛在一瞬间涌入了光芒。
谢时抬起头,长月当空,夜空中有星斗璀璨闪烁,无数人的气运命数潜藏其中,如同滚滚洪流般不知去往何处。
百年未见的景色,如此真实,又如此美丽。
“启禀真人,打扰真人静修,实在罪该万死。”湖泊之上,突然响起一道谦卑的声音,“只是今年的登仙门大会上,真人要放下些什么,作为‘一线牵’的信物吗?”
谢时沉吟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朵已经残败的海棠花。
那是朵红色的秋海棠,被风吹落到地面上,花瓣恹恹,花萼干枯,马上就要活不成了。
他随手掬起一捧清澈的湖水,浇洒在海棠之上。
霎时间,如同时光逆转,落红被雨打风吹去,却又重上枝头。
湖水化作点点光芒洒下,海棠的花瓣渐渐舒展开来,重新变得莹润,甚至隐隐透出玉色,呈现盛放之姿。
谢时静静地看着手心中的花朵,他沉寂片刻,随即放开了手。
一道灵机带着娇艳的海棠投入到大殿之外。
原本等在殿外的弟子以为今年在太极峰仍然会一无所获,没想到片刻之后,便有一道灵机从后殿飞出,在其中的,居然是一朵红色的海棠花。
那名弟子的心神当即巨震,他的身上冒出冷汗,深深地俯身长拜道:“弟子已经知晓。”
这次太极峰主谢时亲自取出信物,消息必然要晓喻蓬莱剑宗各峰,今年的登仙门大会,可是要有热闹看了。
说罢,他便取出一方玉盒,更加恭恭敬敬地将海棠花放入玉盒之中,再次躬身,这才离开了太极殿。
斜月盈盈,在弱水之上溅起珠光,这片广袤湖泊也仿佛随着主人的心意,逐渐泛起波浪。
谢时垂眸,看向空无一物的掌心。
他的性子素来沉静,从未有过惜花爱花之心。
但是在崇山书院庭院的一隅,他却莫名从道路上拾起那朵落下的海棠花瓣,又放入袖中。
那一瞬间时胸中涌入的心绪,显得如此熟悉,又那么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