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时想要追寻他的道,韩昭也有自己的大道,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
“你还是不明白。”
阿昭看了她一眼,忽然摇头笑了笑,像是在笑那个不成熟的自己。
“好了,”阿昭接着绣好鸳鸯的眼睛,轻声说,“他走之前,你不是还有这张帕子没绣好吗,今日,我替你绣完。”
三魂即将归体,这个木屋,还有作为心魔的阿昭,都要消失了。
“我还是想知道,故事最终的结局。”韩昭静静地看着小屋中发生的一切,缓缓地问,“我死之后,谢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残剑,那方剑冢,谢时在返回蓬莱之后,绝对又发生了什么她不得以知道的事。
阿昭的身影在空气中越来淡,她晃着脚,一边轻轻地唱着:“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
两只交颈的鸳鸯在水中嬉戏,看起来恩爱无比,形影不离。
“故事最后的结局就是,”阿昭把绣好的手帕放在桌上,她长长地舒出一口气,表情轻松。
“谢时最终还是后悔了。在极情宗败退的时候,他疯狂地想回人间界找你。”
“蓬莱掌门邵阳伯骤然出关,他不允谢时回到人间。谢时从来没有顶撞过他的恩师,但是那一天,却与邵阳伯刀剑相向。”
“蓬莱剑灵山千万柄灵剑齐出,却被谢时一剑荡平斩断。但是,他渡劫后修为骤然发动,也受了重伤,只能在弱水中浸泡五十年,等他再次能回到人间界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你了。”
“你看,”阿昭的身影越来越淡。
她在笑,然而脸颊上却有泪珠在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这就是你们之间故事的,最后的结局。”
阿昭朱唇轻启,仿佛仍想把那支婉转的歌唱完,然而小屋中,却只留下一道袅袅的余音。
韩昭沉默地站在木屋的中央,周围的一切都在粉碎崩塌。
那方交颈的鸳鸯手帕飘忽地飞到她的脚下,最终还是向上翻腾,化为齑粉。
——有声音在轻轻地唱:“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证候来时,正是何时?
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 ...
三魂归位,神思已稳。
琉璃般的眼眸穿透了时空,韩昭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飘忽,仿佛在上浮,又好似在极深的的水中下沉。
澄净的月光撒在湖面上,到了水中,便折射出多彩的光纹,给水下的世界带来一丝迷离,好像现在的一切都是一场幻梦。
韩昭红色的道衣在水中绽放,像是一朵荼靡的花,又像是缠绕在她身上的鱼尾。
弱水之内,鸿毛不浮,轻易不可越。
然而在她的身下,好像还有一个人。
谢时沉沉地睡在水中,他的面容沉静,然而眉头蹙起,睫毛正在微微颤动。
雪白云纹的道衣散开,露出坚实胸膛上几道狰狞的血痕。
那血痕在灵力的作用下缓缓地愈合,然而却被什么东西阻挡了似的,又接连绽开,流出的血渐渐交融在水里。
蓬莱掌门邵阳伯的湛卢剑极尽锋锐,湛卢剑气带来的伤痕,绝无愈合的可能。
韩昭看着谢时,忽而心思一动。
她的手缓缓地想要放在他的脸上,而后似乎瑟缩了一下,随后还是抚上了他的眉头。
韩昭的动作很轻,仿佛像是怕惊扰到停在谢时眼睫上,还在微微颤动的蝴蝶。
“大姐头!”
“韩师叔!你在哪里!”
远处似乎传来朦胧又焦急的呼喊,星空上的眼睛闭起又睁开,有情眼带来的通道不能维持太久。
“——真是个傻子。”韩昭忽然长叹一口气,不知是对谁。
抛弃了那么多东西,却仍然后悔,又何苦来哉?
但她的手还是轻轻地抚平了谢时的眉头。
韩昭最后低头看了谢时一眼,便随着眼睛的光芒抽身离去。
沉在水中的男子微微挣动了一下,仿佛是在挽留什么即将失去的人。
... ...
韩昭在水中睁开了双眼,苦涩的海水从口鼻灌入,一道粉红色的闪电向她急射。
“师叔,小心!”
避役睁大狰狞的嘴巴,卫野背着兽首环刀跳下悬崖,还有旁边陈灵薇惊慌的表情,阵法在光芒在她身上闪亮。
然而这世间的一切,在有情眼之下,都变得无比缓慢。
韩昭掐了个法诀,看不剑便出现在她的手上。
海水翻涌,卫野在空中警惕地翻了个圈,落在碎石旁。
他看到:海面之上,滚滚白练冲向天际。
——然而却有一袭红衣,飘然御剑,踏水而来!
*
太微峰内,顺德真人瘙瘙自己发痒的头发,连平时最爱吃的叫花鸡都不香了。
他看着桌上叫花鸡死不瞑目的双眼,苦恼地道:“鸡啊,鸡啊,这可叫真人我怎么好哦?”
明明只是一觉醒来的功夫,却差点就要翻天覆地了。
有情道子归位,棋盘已经布好。
这不仅是道统之争,更是天下万物生灵的劫难啊!
顺德真人长叹一口气,苍老的面容上满是苦涩。
可惜桌上那只早已经伸腿瞪眼的鸡兄,更加不能给他什么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