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处,沈芷宁复杂的目光停留在秦北霄身上。
秦北霄皱眉:“还不满意?”
沈芷宁升起的那几分同情与可怜立刻散去了,回道:“当然,喝完药之后还得上药呢。云珠,你把林大夫给的几个瓷瓶拿过来。”
待云珠拿来放在一旁后,沈芷宁想拉过秦北霄的右手上药。
秦北霄躲开了,冷声道:“不必。”
“要上药,这是大夫交代的,”沈芷宁苦口婆心,“这样之后才能好起来。”
秦北霄唇角微翘,沁着几分讥讽,将自己不堪入目的右手不加掩饰地放在床榻上,让沈芷宁看看清楚:“你确定这还能好起来?”
这在油锅里滚过的手,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无法恢复原样,他自己看了都触目惊心,更何况是她这个小姑娘,方才可能未注意,眼下这毫无遮掩地露在眼皮底下,有几个能不怕的?
秦北霄等着她逃走或尖叫。
但没有,反而等到了她一句自然的抱怨:“要是喝药没拖这么久,早就可以上药了,瞧瞧你手成什么样子了。”
她说完这句话,又喊了云珠:“云珠,你拿几个银针与蜡烛来。”
秦北霄眼中流露出一丝惊讶,不过转瞬而逝,接下来全程一句话都未说。
等云珠将蜡烛与银针拿来,沈芷宁先将秦北霄的右手放在干净的白布上,这次秦北霄没有反抗,沈芷宁有些意外,但也没有多想,而是又拿起一根细小的银针置于蜡烛的火焰上,针尖发黑,她的指尖也微微感受到烫意后,将针尖在白布上擦了擦,继而开始挑秦北霄右手的水泡。
他的右手确实极为渗人,被烫过的疤痕遍布,水泡有些鼓起有些溃烂,几乎没有一处好皮,与他的左手相比仿若就是两个极端。
秦北霄说的对,这只手就算治好,那样子也恢复不了原样了,怪不得前世他右手戴着玄铁套,任谁也不愿意自己这只手露在外边吧。
想到这儿,沈芷宁又想起他那冰冷的铁指尖划过自己脸颊的战栗,这战栗又使她回过神,开始给他上药。
接下来,沈芷宁目不转睛,认真小心地将一个水泡挑破,脓水一下流出,沾到了她的指尖上也毫不在意。
挑完了好几个大的,再将瓷瓶中的药一点一点敷上,不能过厚不透气,也不能过薄没效果,讲究的是一个恰到好处,这考验的是一个细致,整只手敷完后,沈芷宁的眼睛因为长时间盯着已经有些泛红了。
随后,再打开另外一个瓷瓶,葱白玉指点上胶状的透明药物,轻轻柔柔地揉在秦北霄的手腕处。
一切结束后,用纱布一层一层包好。
而全程,秦北霄都没有说一句话,就连沈芷宁给他的纱布上打上了极为漂亮也极为少女的结,他也没有开口嘲讽。
安静地可怕。
沈芷宁抬眼看他,他的面色淡漠,眼睫阴影下的眼睛更让人猜不透心思。
“手好了,那你身上……”沈芷宁试探道。
“我自己来,你走吧。”秦北霄淡声道。
沈芷宁‘哦’了一声,又转头看了眼窗外,看太阳高升,惊着起身:“快午时了,我得赶紧走了,娘亲还等着我吃饭呢!”
说罢,赶紧跑出了屋子,云珠也跟在后头。
人走了,屋子里就是一片静寂。
秦北霄垂眸,看了好一会儿自己右手包的纱布以及上面那个可笑的结,然后才慢慢脱下身上残破的衣物,露出满是伤痕的上半身,开始慢慢上药。
沈芷宁跑回了文韵院,方进了院子,就见着一熟悉的身影,穿着青竹色长袍,提着花浇,站在院子的花圃前。
沈芷宁慢下了脚步,颤抖着声音叫了一声:“哥哥?”
沈安之听到这一声,转身温和笑着,用手比划着:阿宁回来了?快些进去吧,娘等你好久了,我浇完这些花便进去……
他未比划完,沈芷宁已扑到他的怀里。
沈安之一愣,又感受到沈芷宁在他怀里啜泣,整个人微微颤抖,他慌乱了,可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张了张嘴巴,又开始比划。
沈芷宁知道自己哥哥急了,也便忍了哭。
实则她也不想哭的,她虽然知道眼下回到了小时,娘亲未病,哥哥与爹爹也未逝去,可真正看到哥哥就这么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她控制不了自己的委屈与激动。
那些事,她都是实实在在经历了,是她收到了父亲死在流放路上的书信,也是她被人接引进入牢房,看到哥哥被白布盖住的尸体。
如今哥哥还在,一切都还在,她都可以改变。
沈芷宁胡乱擦干了眼泪,笑着道:“无事,哥哥,我就是许久未见到你了……我们快些进去吧,娘亲要等急了。”说罢,便要拉着沈安之的手。
沈安之无奈地笑了笑,将花浇放在一侧,由着沈芷宁拉他进屋。
陆氏已让人准备好饭菜,见沈芷宁与沈安之进来,喜悦一下爬上了眉梢:“芷宁安之回来啦?吃饭啦。”
沈芷宁过来挽着陆氏说了会儿亲密话,再是三个人一道用饭,说说笑笑,用完饭后,沈芷宁去永寿堂抄经。
到了永寿堂,正见沈玉蓉跨上台阶,身后几名侍女端着托盘,放着笔墨纸砚,她的贴身侍女见到沈芷宁后,贴在沈玉蓉耳畔低语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