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30节</h1>
在他十四岁的时候,饶雪因为和别人偷情被发现,被赶了出来,连同他一起。
他们重新来到这个只存在他遥远记忆里的小镇,这里没有上海那么繁荣发达,有着诸多麻烦不便,但周崇明却打心底感到高兴,这是新生,十四岁的周崇明在心底下了这么一个定义。
只是在上海过惯了奢侈富裕的生活的饶雪,重新回到这里,却怎么都没办法忍受,这是戴珠宝戴钻戒的手,不是洗衣做饭的手,这是踩在光洁地板上的脚,而不是陷在泥泞里□□发出恶心声音的脚,这是需要涂着昂贵护理品的脸,而不是需要躲避干燥的风用井水去滋润的脸…………总之,一切都不合她的意,她根本就没不属于这里!
漂亮的女人,尤其是她这样漂亮的女人,大多都自视甚高,当时那么狼狈,受尽嘲笑的被扫地出门,稍微有些自尊心的人都不会再回去,但饶雪不仅回去了,还真的又留在了那儿,颇有那么一点不要脸的架势,那时候周崇明就对她十分失望了。
他不想再回去,到现在,这种想法仍然没有变过,他没有看不起她的意思,只是大多时候,都是恨铁不成钢,都是痛恨,他们流着一样的血,是母子,周崇明不可能对她置之不理,但他怎么去左右她的决定?到这种时候,看到她肚皮大起来,他就明白,饶雪已经无药可救了。
被孩子牵绊住,她会在那个泥沼里越陷越深,更加不可能离开。
周崇明这时候已经明白,想让她放下一切,跟他好好生活,已经是妄想了。
只是为什么又要回来?在这个快到除夕夜的时间里,挺着肚皮回来?周崇明已经不想知道答案了,他对她的耐心已经告罄。
接下来的两天,甚至除夕夜,周崇明都在外游荡,他不想看见饶雪的脸,饶雪的肚皮,还有她的声音。
在这些日子里,充斥在他脑子里的,是跟野草一样疯狂生长的恶念,他又和那些混混混在了一起。
在带头打人的时候,周崇明想起了叶知恬的脸,她要是看到了他这个样子,恐怕会失望吧?但是,他心里憋着的气,好像只有通过这种方式,才能宣泄出来。
要是她没有回来就好了,周崇明想,至少能过一个好年。
*
叶知恬对周崇明的近况一无所知,年后的日子不轻松,她跟着爸爸四处拜年,天天吃得肚皮滚圆,压岁钱拿了好几份,再滋润不过。
到开学,叶知恬难免胖了好几斤,不过也还是好看的,骨架小,棉袄厚实看着也不会很胖,只是过了年,天气就稍微暖和了一些,叶知恬去掉了里头穿着的毛衣,也不会有那么臃肿的感觉了。
新的学期,叶知恬一到学校,就听见了一个大新闻,那个传说中非常漂亮非常漂亮的跟着有钱人跑了的饶雪回来了。
这样的乡镇,有丁大的事情都会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开来,陈艳是知道她对周崇明的事情格外感兴趣的,第一时间和她说了,“那个饶雪年前回来过年了,你干嘛这么看我?饶雪你忘了吗?那个你一直追着问的周崇明他妈啊,当然,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她肚子大了回来的!她都几岁了,快四十的人了,居然还能生孩子,也真是厉害。”
叶知恬听了,有些怔忡,这事对她还是有点影响的,她第一时间想的是,要和周崇明妈妈对上了。
说起来,前辈子即使她和周崇明结婚,也不见他妈妈过来,曾经问过,他回答什么来着,叶知恬仔细想了想,想起来了,当时周崇明说他父母都不在了。
这个“不在了”,应该不是她想的意思吧?叶知恬有些茫然。
放学的时候,叶知恬去了高三班上找他,这个高中,教学楼也不过是两栋而已,墙壁倒是刷了白。粉,周崇明的班级就在她楼上,只两段台阶的距离。
叶知恬走到门口,也不出声,周崇明看见她,自己就出来了。
大家都看着,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学校接触。
这其实不应该,但叶知恬想不了那么多,一个寒假没见面,周崇明的脸上又带了伤,这次的伤有点严重了,还贴上了纱布。
他的衣服看起来也灰扑扑的,不是很干净,整个人好像在沙地里打了滚,他见了叶知恬,唇角抿出了冷淡的弧度,他书包也不拿,对她抬了抬下巴,说:“往后。”
往后?叶知恬明白了。
两个人在一些带着好奇和怪异的目光里走出了学校,绕到了学校后头。
学校后面正是沿河路,宽大的河水旁边建了一个凉亭,路边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木制栏杆。
叶知恬问:“你脸上怎么了?又打架了吗?”她伸手想碰他,被他一把抓住了手,“别碰。”他低声说了一句。
这种伤,看样子又打架了,叶知恬想,周崇明阻止了她的触碰,却也没松开她的手指,他带着滚烫温度的手往上,将她的手掌整个包在了掌中,牵着往那个凉亭里走。
坐到了凉亭里,叶知恬窥着他的脸色,问:“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周崇明笑了起来,是那种淡淡的笑容,没有情绪的笑,“没事。”他说完,松开了她的手,撑着脸,盯住了她,“看起来胖了很多。”
“啊?”叶知恬摸了摸自己的脸,“我胖了?”
“胖了。”周崇明撑着下巴,修长手指遮住了嘴唇,声音有些闷,眼睛却微亮。
“我胖了,你好像瘦了。”叶知恬伸手掐了他脸,果然瘦的连脸颊都掐不起来,他的脸色也不大好看,青白色的,看上去就没有好好吃饭。
周崇明笑了一下,另一只手在冰冷的石桌上敲击了几下,轻声说:“你胖了好看。”
啊,他这是在夸她?这很难得,叶知恬想,她脸上露出了笑来,但又很快收敛了笑意,“你怎么又去打架了?大过年的,都不能安分一点吗?”
周崇明皱眉,“谁说我去打架了?”
叶知恬看他,“没打架?那你脸上的伤怎么回事?”
周崇明漫不经心地回答:“从房顶摔下来,划到脸了。”顿了顿,“不信?”
“……不信。”这已经是用烂了的理由了。叶知恬心里说。
周崇明笑了笑,手撑着石桌站了起来,“膝盖也有伤,没骗你。”他说着,拉开外套拉链,手指搭在腰带上,一副要脱裤子的样子。
叶知恬懵了,周崇明见她不动,唇角勾了一下,抽开了腰带,被那清晰的金属扣的声音惊醒,叶知恬俯身抓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啊??”
“让你看看,膝盖上,有伤。”周崇明慢条斯理地说,之前的冷淡表情算是消失的一干二净。
叶知恬微恼,“那你也不能在这里脱裤子啊,被看到了怎么办?”
周崇明“哦”了一声,将腰带扣了回去,“那回去给你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