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2 / 2)

这世上,有人贪财,有人贪色,有人贪权,有人贪名,可什么都不贪的要如何对付?桓行简想到这,忽将手底的纸攥成一团,他心底那股气又上来了。

十一条罪状,慷慨激昂,文采华丽,他本不会把这些放在心头。为什么是姜修?为什么是他?上苍为何要这样捉弄自己?

桓行简眉头越锁越紧,有星光漫天,窗子底下虫鸣渐起。

灌了一盏凉茶,人冷静几分,他终于提笔,写下第一行字:

四月十九日,行简白。

第131章 分流水(20)

从屋里出来,月像发了霉,长出一圈毛乎乎的边,桓行简仰头看片刻知道明日必定有大风。

他振一振衣袖,情绪已经完全冷却下来。有人要他犯傻,一个人犯傻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失陷在情绪里。

人在这洛阳城的夜幕下,宛若一芥,人越小,越觉得那宇宙星辰无穷无尽。但自己脚下是洛阳城,见证过汉帝国的辉煌,天命要续,也只能在洛阳续。既然这样,总要有人流血的,敌人的,故旧的,他不肯流血就只能让别人流血了。

如是一想,桓行简觉得胸臆顿开,天地磅礴,夜风浩荡,那种仿佛张开怀抱就可揽星辰日月入怀的感觉让他的血如冰烫,如火冷。直到经过厢房的窗下,看到烛火里的人影,他才收住脚步,静静相看。

嘉柔和大奴什么都不知道,前院后宅,一墙之隔,便内外有别。

“大奴,你听!”嘉柔手指在那具焦尾琴上一划拉,调不成调,曲不成曲,她不善琴,只是她热衷于捣鼓出各种声响来吸引大奴。

“你这琴艺也着实糟糕。”桓行简进来时径自把嘉柔一推,示意她让开,他很久不碰这些风雅之物了。年少时,琴棋笛箫样样不在话下,如今,只剩每天与笔墨纸砚打交道了。

嘉柔很识相地起身离开,坐到床沿,把大奴轻轻托头抱起,揶揄地瞥了眼桓行简,贴着婴孩的脸,嘀咕道:

“大奴,你瞧,你爹爹要卖弄呢。”说着,嘴角微微一翘,亲了亲大奴。

三两下试音,他随手一划拉,竟像是苍苍蒹葭里陡然起了白鹤的清唳,嘉柔被这悦耳的古琴声打动,不仅是她,仿佛小小的婴孩也听了进去。

屋子里没了旁人,嘉柔本渐渐陶醉,可他琴声却越来越急,手指飞快,那一声声不再清,不再剔透,反倒像是在眼前硬生生泼墨出交杂错乱的书法,有篆有隶,或行或草,激越到极点的那一刹,嘉柔以为琴弦要断了,却是戛然而止,她的心也跟着一停。

余音不散。

桓行简一抬眸,对上嘉柔还没回神的目光,笑了笑:“如何?夫人可感受到了音律之美?庄子云天籁之音,我虽不及,却也略得一二妙处。”

这才是他大家公子的贵重教养,嘉柔目光匆匆一别,看看大奴,不由惊奇道:

“我以为你会被吓哭呢。”

听得桓行简一嗤,走过来,接过大奴,用一种无比怜爱又骄傲的口气说道:“也不看看他是谁的儿子,一首曲子,就能吓到我儿?”

嘉柔听得心里悸动,她两手朝膝头一搁,交握着:“大将军,你日后真的会把大奴带身边亲自教诲吗?”

“那是自然,不过,好老师必不可少。”桓行简边说边挑动眉头,逗了逗孩子,大奴会笑了,时不时的,便冲父亲露出纯净无暇的一抹笑容来。

他一笑,桓行简便能清清楚楚感受到自己的心变得柔软异常,这是他的儿子。有了他,仿佛一切都变得前所未有的值得,桓行简心头快速掠过一团阴霾,面上如常,莞尔看了看嘉柔:

“对了,大奴的满月酒母亲的意思是打算亲自操办,具体事宜我还没跟她商量。使君夫妇我通知到了,不巧的是,西北这段时间恐怕军情紧急,他们未必能来。至于你父亲,暂且还无音信,柔儿,你有什么要求吗?你提,能满足的我都满足你。”

说到那踪迹飘渺的父亲,嘉柔一阵怅然若失,她勉强道:“我没什么要求。姨丈守边,本就不该轻易离开,姨母的腿不好,长途劳顿我怕她吃不消。我父亲他,他恐怕还不知道自己已经做了外祖。”

两人说着话,怀里的大奴哼哼唧唧想哭,嘉柔注意力立刻被孩子带走,她忙道:“玩好一会儿了,准是饿了,又闹困。”

把外头乳母喊进来,大奴便被抱了出去。方才断的话头,桓行简又重新拾起:

“别担心,你父亲早晚会知道的。”说着不忘打趣嘉柔一句,“我看你如今很懂小孩子。”

嘉柔把头发一抿,转头把床铺整理了一番:“我本来也不懂,是乳母告诉我的,小孩子如果哭闹了,要么是饿,要么是困,再要么就是,”她脸上忽红了,声音变低,“他拉了呗黏糊糊的难受。”

一想到每个人婴孩时期大概都有这种让人窘迫的旧事,嘉柔一扭头,忍不住看了看桓行简,心道,大将军小时候也这样罢?饿了就哭找奶吃,说不定,也糊过一屁股……她下意识摇了摇脑袋,自己这都想的什么呀?

目光一垂,才发觉他衣裳不知是勾到什么了,划出一道口子,这一幕,似曾相识,等嘉柔蓦然想起来时间便准确无误地来了个回马枪,刺的她心口一疼。

那时候,姊姊还在,他硬逼着自己为他补衣裳。嘉柔依旧记得彼时心境,慌张而局促,她轻轻咬断线头的微响,好像还在耳畔。

桓行简顺着她的目光一低头,笑了笑,起身到屏风后头换了件袍子,把这件一丢,掷到她怀中:

“帮我缝补一下罢?”

嘉柔撂开手:“大将军衣裳这么多,破了不穿就是。”

桓行简却把篾箩端来,朝榻头一放:“丢了怪可惜,补一补还能穿。”嘉柔懒得理他,“那你找奴婢去缝补。”

“最后一次。”桓行简忽这么说道,连他自己也惊讶为何脱口而出,嘉柔微怔,默默挑出线跟他袍子比了比,她女红精进,不知给大奴做了多少有趣的玩意儿。不多时,借着烛光,将他那损破处用心补好,针脚细密,竟一点都看不出来。

桓行简在旁默默注视着她,时间久了,嘉柔身上笼着的那层烛光像把人淹没了似的。她的脸,一半在明,一半在暗,唯独鼻尖发亮她人显得沉静极了。

补好后还他,桓行简没有接,淡淡笑:“你留着吧。”

嘉柔疑惑地盯着他,看看手里,又看看他:“我留着?可我穿不着啊。”

“柔儿,姜维又来犯陇右,我不日就得动身亲征,所以,”他还只是笑,“你留着吧。”

见他说的寻常,可嘉柔嘴里立刻变得艰涩起来,她抱着他的衣裳,愣愣的:“你要走了?可,可大奴的满月酒……他这么小,你……”她说的磕磕巴巴,为自己不自觉就有了的小妇人心态而羞愧,军国大事,不是她能置喙的。

沙场上,刀枪无眼,桓行简又喜欢冷不丁地弄险,嘉柔心神完全乱了,手足无措地垂了脑袋。

“我之所以跟你说,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毕竟,我这一去,我自己也说不好什么时候能回来,但是你放心,我会尽力争取早归的。”桓行简握住了她的手,细腻揉捏着,嘉柔猛地一抽,声调都变了,“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我不想听……”

嘉柔心惶惶的,她说不上来,她没工夫去恨他厌恶他了。他又要走了,往那局势不明的战场上去。怎么这样呢?他身为大将军,怎么老得他亲自挂帅呢?

“柔儿,相信我,我不会有事的。我这次去,只是事关重大必须我坐镇才行,可冲锋陷阵自然轮不到我,你跟大奴都在这儿,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桓行简反复劝慰她,嘉柔抬了眼,眸中清泪隐隐,“我不想你走,我害怕。”

她终于毫无保留地表现出了自己的软弱,还有无助,嘉柔不想硬撑着自己,突然就没了力气,身子一仰,只想跌下去。

桓行简把她一拥,嘉柔再忍不住,像个小孩子一样闹了起来:“你别去,你要是有个好歹,大奴就没爹爹了,他太可怜了。”她呜呜咽咽的,“你说过的,要教大奴读书写字,教他骑射,你还会弹古琴这个也要教他,他不能没有你的,你知道吗?他现在都不认识你,还不知道爹爹是谁,我好害怕……”嘉柔身子一挺,两条手臂紧紧箍在他颈子上,眼泪决堤,“大将军,求你别去,你答应我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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