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竖子!他,他怎敢……他不要命了么?”曹余神情灰败,睁着无神的双眼喃喃自语。
“曹刺史,项将军请您速至北城门,李素马上要下令进攻了!”军士语气惶急道。
曹余回过神,脸上布满怒容,狠狠一咬牙,道:“走!去北城门!”
军士仿佛遇到了救星般长松一口气,马上领着曹余出门。
时间过得很慢,从刺史府内院到大门,短短几丈距离,曹余却仿佛走了半辈子,脑子里各种思绪不停闪烁浮现。
即将跨过刺史府大门时,曹余的动作却忽然停滞了,军士不明就里,却见曹余的脸色阴晴不定,时红时白变幻莫测。
“曹刺史……”军士焦急地催促道。
曹余却缓缓摇头,跨出大门的那一脚竟缩了回来。
作为西州首官,此时此刻,他曹余去北城门制止李素动手,真的合适吗?
现在事情已经闹到这般地步,眼看要有流血冲突了,大唐立国至今,唐军尚无自相残杀的先例,此例竟首破于西州,若然传到长安,陛下如何处置李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作为西州首官,陛下将如何处置他曹余?若仅因此事而被处置倒罢了,怕就怕陛下龙颜大怒之下一挖到底,那么西州官场和折冲府隐藏了三年之久的秘密,必将在陛下的眼中无可遁形,那时……可就是天大的灾祸了。
所以,此时此刻,他曹余不能出面!
不出面,代表着一切还有转圜回旋的余地,哪怕李素那个疯子真的动手了,折冲府和骑营的冲突有了伤亡,只要他曹余没出现在两军对垒的战场上,这件事仍在可以转圜的范围内,一旦出面了,这件事便无可逆转,势难回天了!
想清楚了利害,曹余顿时做了决定。
“你去告诉项田,马上给骑营让道!李素就算要把天捅个窟窿,今日便由着他,让项田万莫与李素冲突,否则一切休矣!快去!”曹余阴沉着脸下令。
军士满头雾水,却一刻不敢迟疑,行礼后朝城门飞奔而去。
曹余站在门槛内,看着军士飞奔的背影,脸上露出懊悔之色。
倒真是小瞧了那个少年了,只看今日他弄出的大手笔,这个十多岁便被封官赐爵的少年娃子,锡受天宠绝非侥幸,总归是有些斤两的。
大意了!
曹余是刺史,是政治官场人物,最初的愤怒过后,很快便恢复了冷静,只有冷静才不会犯错。
可是……他今日领兵进城到底想干什么?
终于不再将李素当成寻常少年娃子看待的曹余,此刻又陷入深深的疑惑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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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州北城门外。
惊惶的军士附在项田耳边低声轻语几句,项田的脸色变得一片铁青。
数十丈的对面沙地上,蒋权扬刀大喝。
“一炷香时辰已到!骑营,进攻!”
轰!
“骑营将士且慢!且慢!”项田大急,扬臂嘶声吼道。
蒋权挥手,骑营将士令出随行,止住了脚步。
“项将军,有何赐教?”蒋权冷冷注视项田道。
项田老脸涨成猪肝色,目光既愤怒又畏惧地看着队伍中阵不言不语的李素,沉默许久,表情无比屈辱地道:“同是大唐袍泽,怎能同室操戈?李别驾意欲何为,末将不敢相问,只求李别驾对得起朝廷,对得起陛下……”
说着项田又停顿了片刻,忽然狠狠一挥手:“折冲府将士让道!请李别驾和骑营将士入城!”
说完项田策马默默退到一边,身后的将士们也纷纷让开,北城门和骑营之间顿时空出老大一块空地。
直到这个时候,李素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蒋将军……”
“末将在。”
“传令,全军进城!”
“是!”
…………
…………
骑营进城不到一炷香时辰,城外骑营的营地外黄沙漫天,十里之遥的茫茫大漠上,一支穿着黑衫蒙着脸,裹着黑色头巾的骑兵队伍掩杀而至。
这支来历不明的队伍军纪森严,队伍里除了骆驼和马儿行进时不安分的响鼻和嘶鸣声以外,再听不到任何声音,队伍沉默有序地朝骑营的营地进发,沉默得令人压抑,仿佛心中堵着什么东西似的。
行至大营北面十里左右,远远已能看见大营模糊的轮廓了,为首一名蒙着黑巾的汉子拔出腰刀,腰刀的样式颇为特别,呈半月弧度微微弯曲,刀柄以黄金打造,柄端刻着一串不知哪国文字的铭文,铭文下面还有一只栩栩如生的狼头,在阳光照射下散发出诡异的金色光芒。
随着为首的汉子扬起弯刀,这支古怪的不知来历的骑兵队伍徒然加快了速度,离大营尚距三里时,队伍的速度愈发加快,全速朝大营发起冲锋,队伍飞驰时,队列也在悄然发生改变,离大营一箭之地时,骑兵队伍已结成了一只锥子阵式,锥尖正是那位为首的黑衣汉子,扬着的黄金弯刀散发森严寒光,整支队伍充满了无坚不摧的锋锐之气。
冲锋至大营半里左右,大营内外仍是一片静悄悄,放眼望去,四周内外皆空无一人。
为首的汉子终于察觉到不对劲了,就在队伍马上要冲进大营辕门时,汉子果断扬起手,骑兵队伍顿时纷纷勒停飞驰的骆驼,止住去势。
汉子眯着眼,仔细打量着大营,最后终于发现大营里竟果真空无一人。
汉子充满杀气的眼中顿时露出又急又气的目光,仰头望天大吼了几句后,狠狠一挥手,骑兵队伍后队改前队,迅速朝原路撤离归去。
一望无垠的沙地上,只剩一串杂乱不堪的骆驼蹄印,大漠热风一吹,蹄印仿若梦中春水,消失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