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用心良苦了。
关瓒觉得有些恍然,感觉一切都梳理通畅了。他相信他们是善意的,不想让他知道他所经历过的所有幸与不幸,追本溯源,其实都是被名利蒙蔽了双眼的父亲的咎由自取。
第74章 戳破
关瓒在琴室坐了一夜,起初醒着,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
这房间朝东,他坐的位置又挨近窗口。第二天清早,关瓒被晨光晃醒,定了定神,他去公共盥洗室洗脸,然后重新坐回筝前,把昨晚碰倒的琴码一个一个支回去,校准音色,最后收回箱子。
今天课满,然而关瓒没心思听,直接乘早班地铁去了安定医院。
病区早七点到八点有一小时的探视时间,不过因为太早,再加上是工作日,所以很少会有家属会选在这个时间段来医院探视。关瓒事先没有打电话过来,护工撞见他时满脸惊讶,很意外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关瓒把手里的水果交给她,淡淡道:“有点想就过来看看。”
“来得正好。”护工笑着说,“病人今天精神特别好,刚喝了点粥,我去把餐盒扔了,水果洗完等下给你们送过去,她一个人在病房呢,你快去吧!”
关瓒道谢,跟护工阿姨错身而过。
袁昕起来以后就没再上床,等护工出门以后便去阳台浇花。关瓒开门的动作很轻,但响动明显,袁昕却依然背对病房,像无知无觉那样,提着暖瓶专心致志地往花盆里灌水。
有了上次烫伤的意外,关瓒特别叮嘱护工要在阳台准备一个不用的暖瓶,里面永远不要灌热水,空了就去加自来水进去,专门给袁昕浇花用。他回手关门,缓步走过去,但没有进那间小阳台,而是站在病床旁看着阳光下身材单薄的妈妈。
今天天气很好,暑气未至,又早已经褪去了寒冷。
袁昕只穿了医院的病号服,浅栗色的卷发披散在脊背,她不是小鸟依人的中国姑娘,身材继承了战斗民族的高挑,纤细修长。关瓒看不见她的表情,不知道她现在是笑着还是一脸平静,但从背影可以判断出妈妈的心情很好。
“妈,我来了。”关瓒说。
袁昕不为所动,继续浇花。
关瓒微微扬起嘴角,眸光柔和,眼神却有些空,带着几分怅然若失和茫然无措。“我……”他抿了抿唇,犹豫不决地做了个吞咽动作,“我看到了些有关爸爸的消息。”
在他对面,袁昕浇花的动作蓦地僵住。她背对向关瓒,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目光注视着涌出瓶口的一小股水流,看它淋在刚刚冒出花骨朵的蓝色草花上。
关瓒的眼睫低垂着,注意力早已从妈妈身上抽离,像是单纯的叙述。他不知所措了整整一宿,太需要一个倾诉对象了,他不知道还能对谁说,最终选择了神志不清也不认人的袁昕。
“妈。”关瓒在病床边缘坐下,手掌扶眉,拇指在额角狠狠地揉。他嗓音轻颤,含着显而易见的不确定以及隐隐的失落,“我爸他……是个好人吧?”
所有人生来平凡,关瓒一路走来,从低入泥土到好不容易拥有了今天。他不觉得自己高人一等,没有幻想过可能拥有显赫的家世,但同样的,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父亲会那么不堪,那么为人不齿,就连提及名字都是对另一个人的亵渎……可他身边的知情者,要么闭口不谈,要么就是一个连儿子都认不得的疯子。
花盆的泥土再也吸收不下更多的水分,袁昕在仿若起雾的视野中看着清水溢出,像泪一样决堤而下。
八点钟一到,护士推门进来提醒家属时间到了。
关瓒心气儿不高,妈妈也没认出他,他不想耗在这里,于是离开。
一整天都没回学校,晚上有钢琴课,这个说什么都不能再翘了。关瓒白天没地方可去,在北京城里兜兜转转,最后算了下时间,索性步行去夏老师的住处,走了将近四个小时。
五月底春花开败,别墅区内到处郁郁葱葱。
关瓒拐过一片攀满马山虎的院墙,刚一抬头,正瞧见不远处夏老师家的庭院对面停了辆黑色路虎。他愣了愣,脚下随即顿住,犹豫了半晌,最后还是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距离上课还有十来分钟,关瓒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车厢里有很浓的烟味,也不知道是等久了还是过来一路都在抽。关瓒有点害怕,一直不在状态的思维刚刚上线,这才想起来今天还没联系过柯谨睿。
他悄悄瞄过去,柯谨睿手头的那根烟差不多烧完了,只剩下临近烟蒂的一点火星。关瓒想了想,主动伸手取过来按灭,小声问道:“是不是生气了?”
柯谨睿早就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了,从拐角到这里的距离,他看着关瓒出现,看着他过来,再看他乖顺了回到自己身边。柯谨睿很淡定,面色平和,看不出喜怒,闻言只是呼出最后一口烟雾,然后转而看向旁边玩失踪的小家伙。
四目相对,只一个眼神,关瓒就知道了柯谨睿没有生气。
柯谨睿盯着关瓒的眼睛,静了有一会儿,才说:“如果在这里都没有等到你,我就真要着急了。”
关瓒听闻要笑,嘴唇微微抿着,眼角也有了笑纹。柯谨睿知道小家伙要开始耍赖了,从容一哂,淡淡警告:“还敢笑?”
关瓒彻底笑出来,凑上前搂住柯谨睿的后颈,鼻尖挨着他的脸颊,一下一下、轻轻舔了舔他的嘴角。柯谨睿心里有事,不是很想计较关瓒这次的失踪,他揽腰把小家伙抱进怀里,手掌覆盖住后脑,很认真地去亲吻关瓒的唇。
末了,两人唇分,柯谨睿问:“知道我给你打了多少个电话么?”
关瓒怔了怔,没说话,而是取出手机。home键按完毫无反应,再一开机,低电量提示,启动失败。
他重新抬头,视线相遇,柯谨睿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等小家伙主动认错。关瓒都不知道手机是什么时候关掉的,心想难怪一个电话也没接到,顿时比刚才更没底气,乖乖解释道:“昨晚忘记充电了,没想到会关机,对不起啊……”他顿了几秒,忍不住试探着问:“打了多少?”
柯谨睿单臂搂着关瓒的腰,手掌落在左胯的位置,有一下没一下地揉捏。关瓒本来没太在意,可眼下冷不丁安静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地方有点暧昧,被撩拨的很痒。
“如果一个未接电话算一次的话,”柯谨睿缓缓开口,“你这周都不用下床了。”
关瓒顺着说:“今天周四,两天加一个晚上,算您一次四十分钟……”
他话没说完,柯谨睿打断,提出质疑:“我哪次低于一小时了?”
关瓒笑着亲他,调侃说:“这不是次数太多了,到后面时间会缩短嘛,所以要算平均值。”
柯谨睿:“……”
柯总严肃指出:“话题是不是偏了?”
关瓒瞬间乖了,不再贫嘴,握着他的胳膊给他看手腕上的表,说:“还有五分钟上课,我每次都至少提前一刻钟到,夏老师肯定在等了,我们晚点再继续好不好?”
说完,关瓒要回副驾驶,柯谨睿则直接开了驾驶位一侧的门,把小家伙抱下去。
关瓒被吓了一跳,主要是很怕被夏铭西撞见。最近柯谨睿有点肆无忌惮,导致柯小姐对他特别不满,要是这种肆无忌惮继续蔓延到钢琴私课,再传进柯小姐耳朵里,那估计就要爆发了。
穿过庭院,关瓒敲门,夏铭西亲自过来开,见了柯谨睿顿时意外,反应了几秒,问:“您是……柯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