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管了。”柯谨睿说。
“谨睿!”柯谨熙还要再说,却被柯谨睿起手打断。柯谨睿道:“这是我跟关瓒的事,和其他人没有关系。除非他连我一起恨,认为关郁文的不幸也有我的责任,否则谁说都没用!”
十点一过,这场下了一天的雨终于有了转小的趋势。
关瓒站在落地窗前擦头发,心不在焉地看玻璃上汇聚的雨水成小股淌下。sola腻歪在他脚边,毛尾巴一摇一摆,绕着关瓒的腿蹭来蹭去,然后喵的一叫,仰头看着他,等抱。
关瓒把潮湿的毛巾搭在椅背上,席地在长毛地毯上坐下。sola自觉一钻,窝进他怀里,心安理得地眯了眯眼。
不远处敲门声响,夏铭西推门进来,把一杯刚热好的牛奶递给关瓒,问:“要不要吃点药?你淋了雨,明天还是很有可能会发烧的。”
“我没觉得难受。”关瓒朝他笑了笑,“您刚才是不是出去了一趟?”
“嗯。”夏铭西笑道,“前两天刚播了些花种,看看有没有被雨水淹死。”
关瓒一怔,下意识问:“有么?”
夏铭西低头抿了口咖啡,漫不经心地回:“不知道,我从来没种活过,可能又要浪费种子了。”
关瓒被逗笑了,末了复又安静,沉默片刻,说:“老师,之前跟您提到的那个交换资格,其实我已经考虑好了。”
夏铭西没说话,放下杯子,在关瓒旁边坐了下来。“事不难办,等明天我给学校那边打个电话,你愿意的话都不用走交换这条路,可以从大一重新开始,正儿八经地学作曲。”他背靠玻璃,一腿曲起,一腿侧放,手臂架在膝头,坐得十分随意,“但是古筝……”他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关瓒,“你真打算就这么放弃了?”
“我不知道,我不想骗您,可我的确没想好。”关瓒如实回答,“也不能说是放弃,就是暂时想换一条路,换个环境,顺便给自己换换心情。”
“我可以问一句为什么吗?”夏铭西轻声道。
关瓒没有回答。夏铭西见状解释:“我不是个好奇心旺盛的人,也知道今晚肯定发生过什么事。关瓒,老师能感觉到你很压抑,想寻求解脱,那件事肯定是把你逼到走投无路了,所以才不得不放弃已经到手的一切。”
“还是那句话,我可以帮你,也非常愿意帮你,但是你什么都不说,我很怕自己帮错了你。”
关瓒摇头,嗓音平和而肯定:“不会错的,即便以后我真后悔了,那也是种因得果,我可以为自己负责。”
“其实……”关瓒放松下来,手指穿过sola洁白柔亮的毛发,一下一下抚摸猫咪柔软的身子,“成就对我来说没那么重要,比起现在获得的关注和名气,我可能更喜欢弹琴本身。”
“不知道您能不能理解那种感觉?”
“我的家庭条件很不好,从小到大一直处在招人嫌弃的状态,直到去年,我忽然找到了人生的另一种意义。古筝对于我来说不是奢侈的梦想,也不是必须奋斗终生的事业,它在我心里没那么高高在上,反而是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说到这里,关瓒无甚明显地弯了弯嘴角。
“我真的不想把它当成一种追求去对待,比起取悦别人,我更希望可以用它来取悦自己。每次我坐在台上,面对台下的上千名观众,我都会很平静,因为在我心里只有很少的几个人,我告诉自己,我只想弹给他们听。”
他低下头,眼睫紧紧合着,防止眼泪掉下来。
“可是就在几天以前,我忽然发现,即便它不是我的梦想,我也付出了太大的代价。那些期盼我越飞越高的人,他们的目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单纯,而我现在拥有的一切,它的初衷沉重到我根本无力接受。”
“老师……”他抬头看向夏铭西,神色平静而脆弱,“无关放不放弃,而是因为只要我继续在这条路上走下去,我就永远走不出上一代的阴影,脱离不了那些人的亏欠和补偿。”
“对于过去我无能为力,我想快点忘记,就只能离开眼下被影响覆盖的现状。所以我考虑得足够清楚,不会后悔,否则今天就不会来您这里了。”
待他说完,夏铭西久久没有回应。
两人相对沉默,就连sola都察觉出了不一样,扬起小脑袋去看关瓒。
忽然,振动声响起。
关瓒倏而回神,侧头看向不远处的手机。
夏铭西说:“事我会办,你好好休息,这几天别想太多,都过去了。”他起身离开客房,替关瓒掩好房门。
关瓒长长松了口气,放下sola,伸手取过手机。他看见来电人迟疑了,但终归是没忍心挂断。
来电接通,这回情况调转,他听见了雨声之后的无边安静。
“您在哪儿?”关瓒站起来,静了几秒,试探着问,“没有到处找我吧?”
“没有。”柯谨睿回答,“因为找到了。”
关瓒瞬间愣怔。柯谨睿轻笑着说:“你别紧张,拉开身后那扇门看一眼,然后再决定是见我,还是把我赶走。”
关瓒猛然转身,一把拉开通向阳台的推拉门。
夜晚风起,吹得雨丝飞散,关瓒被扑面而来的水汽闷得近乎窒息。听筒内外的声响完全重合,他目之所及的世界泛起雾气,视野颤动着,回味着淡淡的咸和淡淡的酸涩。
那辆熟悉的路虎停在院墙外,路灯惨白,柯谨睿站在灯下,站在雨中,举着手机,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是不是心疼了?”
他听见那个无法抗拒的声音狡猾地说,他听见他叹息,再然后变得低微下去,带着不甚明显的祈求与无可奈何。
他说:“瓒瓒,我不能没有你。”
第80章 你是我,始料未及的深爱
两人的视线遥遥相遇。隔着万千缥缈的雨幕和无边夜色,那么沉静,那么心照不宣,比这场初夏的暴雨更胜,浓烈而滋润。
关瓒被飞散的雨丝迷住了双眼,身子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也说不上来是因为雨夜的凉,还是因为心底按捺不住的情动。那种感觉不可思议,他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个人有那么好,总是出现在恰到好处的地点和恰到好处的时间,他的体贴平和如风,不经意间侵入心肺,就算他此刻有千万个不情愿,搜肠刮肚,也找不出半个拒绝的理由。
“想好了么?”柯谨睿的嗓音温柔而耐心,“是下来见我,还是赶我离开?”
关瓒闻言不语,只是在心里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他一点原则都留不下,这人太狡猾了,用了个充满心机的词,是料准他狠不下心。